自太昌元年(532年)九月初九,高澄离开邺城,南下青齐之地。 时隔两年,洛阳的太阳终于回到他忠诚的邺城。 太昌三年(534年),七月十一,天气晴朗,邺城百姓沐浴在光辉之中。 邺城北城外的官道上,初秋的阳光照射在张德兴身上,望着一片金黄色的田亩,他的眼中满是喜意。 张德兴是沧州浮阳人,太昌元年由高澄主持河北科考所录,原本成绩排在农事科第二,但第一名是相州人,高澄于是将两人调换名次,升张德兴为农事科第一,任为相州均田使,而第二名则被授予冀州均田使。 底下还有数位郡级均田使,不过都是录取名次靠后的考生。 “张均田,你平日里总说自己是世子门生,今天世子回邺城,你不去迎接吗?” 有一名吏员调笑道。 众人闻言纷纷嬉笑。 原来,张德兴也有过富庶日子,但家道中路,迫于无奈以务农为生,也算出身底层。因此,哪怕得了官位,平时也没多少架子,彼此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张德兴摆摆手: “专心用事就是对世子最好的回报。” 其实张德兴也不觉得高澄还记得自己,那是高高在上的渤海王世子,这几年听闻他的事迹,都是平定三荆、兖州、徐州,最近又在潼关大破宇文泰。 这样的大人物,当初随口勉励自己一句,怎么可能还记得,他们心里装的是整个天下。 吏员们见张德兴这模样,也觉得无趣。 大家伙对他的观感很复杂。 有嫉妒,一场考试就完成了阶级跳跃,谁见了都眼红。 有敬佩,正如张德兴自己所说,专心用事就是对高澄的回报,上任两年来,他时刻不敢懈怠。 也有厌恶,摊上这样以为勤勉的上司,也算他们倒了血霉,被调配到张德兴手下做事。 早早知道世子今天抵达邺城,全城的衙司都放了假,稍微有点地位的,都往城外迎接世子,一如前段时间高王莅临邺城。 偏偏这个时候,张德兴却一如往常带着他们巡视各地田亩,前几天才从清河郡回来,今天又要往广平郡,跟了这样一位主官,下僚们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行进间,有骑士从身后打马而来,高喊道: “谁是相州均田使张德兴!” 众人纷纷回头,各自都是一脸的惊疑。 “我就是。” 张德兴站了出来。 那骑士打量了张德兴一眼,急道: “快随我回城,世子要见你!” 说着就让张德兴与他共骑,在一众幕僚诧异的目光中,张德兴随骑士纵马回城。 先前出言调笑的吏员喃喃道: “他还真是世子门生呀?” 众人你看着我,我望着你,都是呆滞模样。 这时有人突然问道: “那我们还去广平郡吗?” 这还去什么!众人喜气洋洋往邺城跑。 自己主官可是世子心腹呀!回去抱紧了这条腿,还怕没有前程吗。 邺城渤海王府。 因为前段时间高欢先王邺城住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渤海王府并没有荒败感。 路途劳累的高澄只接待了相州刺史段荣,便谢绝了其余官员的觐见。 段荣是自己亲姨父,又是段韶的父亲,怎么样也不能怠慢了他。 更何况段荣对高澄还有救命之恩。 孝昌元年(525年),高欢在河北谋刺杜洛周失败,带领段荣、尉景、蔡俊等人以及家眷投奔葛荣。 途中被杜洛周派人追杀,当时娄昭君还要顾着两个女儿,未满五岁的高澄坐不稳牛背,几次滑落下去,耽误了队伍速度。 高欢当时张弓搭箭就要一箭射死高澄,娄昭君大声呼救,是段荣夺了高欢手中的弓箭才让高澄侥幸活得性命。 当然,高欢真要狠得下心,哪还能等到娄昭君呼救,再由段荣夺弓。 一番忆苦思甜后,高澄亲自将姨父段韶送出府,交代段韶这段时间就不要回城外军营,好好侍奉段荣。 又在段荣面前伤感道: “澄所恨者,难见父王,不能承欢膝下。” 段韶好色,但他确实是个大孝子,即使高澄不说他也要好好尽孝。 可看着高澄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段韶就觉得犯恶心。 关键父亲段荣还信了这家伙的表演,简直让段韶恶心加倍。 这些年段荣与高澄相处时间真不多,除了当初高欢初至信都,高澄提议取沧州,迁居一部分鲜卑妇孺,缓解胡汉矛盾,两人在沧州搭伙过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少有交集,对高澄的了解,当然比不上四年来朝夕相处的段韶。 送走了段荣、段韶父子,高澄回到渤海王府,耐心等待起张德兴。 说实话,高澄一开始真的忘了这个人,但他肯定记得自己创设的均田使。 河北是高氏龙兴之地,如今两父子一个在山西晋阳,一个在河南洛阳,在无法坐镇河北的情况下,高澄自然要在河北潜伏探子听风。 入城前,许多听望许探子就去高澄落脚的驿馆汇报,高澄问了河北豪族以及官场等诸多事情。 倒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河北官场的怪人,相州均田使张德兴。 所谓相州均田使,由高澄所设,品级很低,但职权很重,主管相州公田回收与分配,这里面的油水海了去了。 如今官吏升迁,还是在按照崔亮所设立的停年格,不论才干,不谈政绩,只看资历。 而张德兴所任官职,位卑权重油水多,干得好差都不能升职,需要熬资历。 这样的处境不贪污也就罢了,居然在处理公务之余,时常下郡县,往乡里探查田亩,唯恐公田被豪族抢占。 旁人问他原由,张德兴总说:我是世子门生,干得好,是为恩主添彩,做得差,是给恩主抹黑。 根据小高王的阅历,很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