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昌八年(539年)秋九月底,收成过后。 洛水以北,邙山南侧,旌旗蔽空,万骑开道。 高澄领京畿军三万五千人行至邙山脚下,设立营寨,围山狩猎。 正值秋冬交际的时候,气候已然转冷。 翌日,元仲华脚踩一双羊皮小靴,罩了一件月白小袄,望着高澄借狩猎操演各军的身影,眼中满是光华。 而另一方向,已为人母的大小尔朱这对姑侄一身胡服,纵马弯弓,以林间狡兔为靶,比试骑射,却终究是做姑姑的技高一筹。 不过在高宓与高宛两姐妹心中,还是捉了一窝活兔子的八叔高淯最有本事。 一众差不多年龄的兄弟都在专人指导下练习骑术,就连两岁多的高湛,都被人搀着骑在一匹小马驹上乐呵呵直笑。 十四岁的高洋倒是没有参与其中,他陪着孕妻刘氏,只是眼睛时不时瞟向围场中的一众嫂嫂。 过去虽同住渤海王府,但高澄一直以来防他防得很严,两人院子相隔较远,能见到兄嫂们的机会并不多。 其妻刘氏姿容本就不如嫂嫂们,如今又显了孕肚,面容水肿,更是不堪比较。 这次围猎,除尚在河北的李祖娥外,高澄妻妾尽数到场,计有元仲华、尔朱英娥、小尔朱、元明月、宋娘、王娘、元玉仪、元静仪、卢娘以及怀孕的李祖猗十女。 论及姿容,十女中首推元玉仪,就连元明月也因为满了三十一岁,比不得她二十出头,青春正好。 然而高洋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元仲华与尔朱英娥身上。 对于他来说,这两人的身份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位是高澄嫡妻,天子之妹,一位是孝明帝妃子、孝庄帝皇后,更是高澄第一个女人。 ‘这世上若没有高澄应该多好啊。’ 高洋心中暗叹,无论世子之位,还是这些妇人,统统都归他晋阳乐所有。 远处轰鸣的马蹄声传来,高澄率众而归,高洋赶紧收敛了心神,不敢让对方瞧出了端倪。 高澄一回营地,高宓、高宛便献宝似的将八叔高淯送她们的兔子给他看。 “既然如此,我们今晚便吃烤兔子。” 高澄笑道。 两个女儿当场变了脸色,抱紧了兔子转身就跑,唯恐新得的宠物遭了父亲毒手。 放纸鸢的元玉仪、元静仪正要收线,一只大鸟呼啸而过,将纸鸢撕裂。 元家姐妹大声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高澄抬头望向重新拉高了高度,盘旋在天际的大鸟,大声喝道: “谁为我将其射落!” 尔朱英娥最先张弓,箭失直向大鸟而去,可臂力不足,骑弓太轻,纵使拉满了才放手,也够不着大鸟的高度,而这一幕也让跃跃欲试的小尔朱默然收了弓箭。 她与姑姑的骑弓同等重量,自然无需再试。 候渊、刘丰等人在尔朱姑侄放弃后才张弓放箭,却都未得逞,最近的一次大鸟与箭支擦身而过。 这也让它受了惊,振翅欲要逃离,却见斛律光打马追逐。 “明月必能为我获此禽。” 高澄对尔朱英娥说道。 “夫君何故这般肯定。” 尔朱英娥好奇道。 高澄对此十分自信: “单论骑射,当世无人能出明月之右。” 尔朱英娥闻言,掩嘴巧笑道: “夫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孰是孰非,稍后自有分晓。” 高澄说罢,便全神贯注盯着跑出了一段路程的斛律光,心中暗道: 明月呀,大话我已经放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在尔朱英娥面前丢了人呀。 只见斛律光踩着铁蹬,双腿夹紧了马腹,作后仰张弓状。 斛律光瞄了一会儿的准心,大喝一声:“中!” 说罢,利箭脱手,破空疾飞,一声悲鸣响彻天际。 “中了!” 高澄一巴掌拍在尔朱英娥结实紧致的大腿上,大笑道。 大鸟旋转坠落,待得高度矮了,有眼尖之人高声欢呼: “是凋!斛律都督射落一只大凋!” 斛律光亲自打马将那凋拾回,箭失还插在它的脖颈上,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来到高澄面前,斛律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大凋,进献道: “建明元年(530年),末将追随大将军与相王东出,途遇大雁,末将猎之以献大将军,大将军不愿夺光所获,曾言若有一日,得猎大凋,再为赠礼。 “言出九载,今日末将幸不辱命,还请大将军纳之。” 高澄大为感慨,九年前随意的一句话,想不到斛律光记到了今天。 一向爱洁的高澄也顾不得血污,接过大凋,又将它转交给纥奚舍乐,自己一把扶起斛律光,大声笑道: “前汉年间,曾有中贵人领数十骑随李广学射,途遇匈奴三骑与之对射,汉骑尽亡,又伤中贵人,中贵人得李广搭救,将此事告知,李广断定,此三人必射凋者,乃领百骑追逐。匈奴三骑亡马步行,数十里,方才不敌。 “我原以为司马公言过其实,又感慨此三人若非马力不济,岂非以李广之能亦只得任其去留,今日见明月射凋,方知世间真有射凋手。” 斛律光闻言,胸脯挺得更高,就是可惜今日段韶不在场。 高澄似乎猜透了他心中所想,回头吩咐纥奚舍乐道: “遣人将此凋带往大梁让表兄好好观赏。” 三人相交九年,关系莫逆,彼此知根知底,斛律光与段韶这些年没少暗地里别苗头,就是要分个高下。 早些年段韶因参与韩陵之战,得了下洛县男这一最低级的爵位,也要在斛律光面前显摆。 如今有了这般露脸的事,斛律光又怎会不想让段韶知晓。 纥奚舍乐当即在亲卫中寻了两人,策马往大梁送凋去了。 而京畿军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谁授意,流传起了落凋都督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