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魏西进的桥头堡,纵使大军未至,玉璧城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晋阳这等名城、大城尚且容不下九十余万军民,更别指望西征军民能住在玉璧城里。 王思政已经提前征召华州当地民夫,在城外搭设营寨,以做临时安置。 大兴土木之余,王思政也没忘了广派哨骑,毕竟玉璧地处两魏边境,哪怕得到了宇文泰正在霸上聚集兵力,并无北上之举的确切消息,但小心无大错。 忽地,东方传来轰鸣地马蹄声,连大地也在跟着颤动,巡视营地建设的王思政循声望去,先印入眼帘的是之前派出的哨骑,一骑绝尘而来。 “大将军已至!” 哨骑高声呼喊道,却被身后越来越大的动静给盖了过去。 等奔至王思政面前,不再需要哨骑阐述,王思政已经瞧见了遥远东方逐渐粗大的黑线,那是由无数黑甲骑士组成。 黑甲骑士们放缓了速度,他们身后也出现了步卒身影,旌旗蔽空,一众将旗之中,独属于高澄的帅旗最是显眼。 大军行至眼前,一名黑甲骑士越众而出,对王思政笑道: “翁丈,劳你镇守西陲,两败宇文泰,着实是辛苦了。” 他卸下面铠,露出俊美容颜,可不就是小高王么。 在战场中身穿鲜艳明亮的铠甲,有利有弊。 利则是能让将士们知晓主将所在,弊端也是会将自己位置暴露在敌方视野中,极易遭遇敌方精锐斩首突击。 惜命的高澄没有在战场上打开位置共享的想法,他一身黑色盔甲,也只是最普通的亲卫制式。 王思政赶紧躬身行礼,丝毫不敢以岳丈身份自居,他谦卑道: “末将以白身受用于大将军,纵有微末功劳苦劳,亦是大将军识人之明,末将又如何敢居功。” 身居高位就这一点不好,很难听见真心话,每天围绕自己的都是阿谀奉承。 当然,也要看奉承的人是谁,例如张师齐马屁拍上天,还不如身为塔防大师的王思政几句谦让之言让高澄更受用。 高澄翻身下马,紧紧握住了王思政的双手,恳切道: “翁丈无需自谦,你的功劳,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无翁丈扼守玉璧,又哪来关东三年休养生息。” 说罢高澄又笑道: “若非女卷不便随军,澄真想将王娘带来,与翁丈父女相见,但请翁丈莫要心急,战后必有相见之时,那时翁丈回朝叙功,少不得一个郡公的体面。” 高澄的许诺也让王思政眼前一亮,与女儿相见倒只是其次,更重用的是郡公爵位,这是可以流传子孙的荣光。 也就是这年头没有微博,否则真要给重男轻女的王思政头都给锤烂。 在高澄与王思政之间,作为侧室与女儿的王氏才最可怜。 对于父亲来说,她只是昔日恩主元修贵为西魏天子时,用来与高澄化解猜疑的工具。 对于丈夫来说,她也只是高澄用来拉拢王思政,也使自己能够信任对方的一个理由。 但好在高澄从不独宠,哪怕是艳冠关东的李祖娥进门,也得按日子来轮值,王氏虽不受重视,却也在一个循环里,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一天。 斛律光看着高澄与王思政翁婿情深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九年前,这两人初见时,高澄只因王思政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便栽赃王思政口蜜腹剑,暗地里想要谋害自己。 命斛律光绑了对方,关在牢里一年时间,不闻不问 如今在看两人握手言欢的模样,谁又能够猜想到他们当初的仇怨。 当然,要让王思政知道了他肯定要对仇怨这个词保留自己的看法:那分明是小高王为了阻止自己误入歧途,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王思政这人自我催眠一向都可以的,拿捏得很死。 高澄在王思政的邀请下与他一同巡视城防,驻守玉璧三年有余,王思政对城中每一片土地都了如指掌。 他详尽地为高澄介绍起了玉璧城的防御措施。 高澄为华阴改名玉璧,但确实是第一次亲至,这座城中发生过许多故事,也有许多传奇人物。 近一点的就有西魏老将王罴,他被高欢俘虏后,拒不投降,在司马子如等人的挑唆下,被高欢所杀。 高澄对这位耿直刚强,处事公平的老将军一直心存敬意,就连司马子如,在以口舌杀人,报当年华阴战败之耻后,却又以自己的行径为耻。 司马子如因留守洛阳,还特意请求高澄代他前往祭拜。 巡视城防期间,听着王思政提起每一段城墙在被宇文泰围攻时的危急时刻。 高澄却并未置身其中,反而游离于外,想象王罴困守孤城,被高欢二十万锐气正盛的并州胡破取时的绝望。 随王思政巡视了城池,高澄亲自携带了酒水往王罴墓前祭拜。 “老将军为政清廉,嫉恶如仇,是澄所仰慕的人物,奈何明珠暗投,只能在这与野草为伴。 “上天让将军生在了关西,而非关东,否则澄定要与将军把酒言欢,好好论一论这世上的公理正义。” 高澄在王罴坟前,倒下一杯酒水,说罢,回头朝斛律光感慨道: “当年我交代长猷(陈元康),让他劝说父王取华阴为根基,明知道司马子如、韩轨等人以华阴之败为生平奇耻大辱,却不曾与长猷提及王罴生死,纵使是司马子如唆使父王下令杀死王罴,可元凶又何尝不是我高子惠。” 斛律光不知道为何高澄突然触景伤情起来,他稍作思考回答道: “王罴若是求活乞降,纵使大将军不说,相王亦会留他性命,此人虽冥顽不宁,却也是个硬汉子,自己选择以死殉道,与大将军又有何干。” 高澄微微颔首,他近来多愁善感,无非是战前紧张而已,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