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尤其是各地野心家,贺六浑虽死,但他高澄尚存,哪怕常年坐镇洛阳,却也尽得六镇将士拥护,你们也不要起什么坏心思,打什么歪主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什么是比带了八万胡兵往各地走上一遭,更能使人心畏服的。 为此,哪怕在经济上有所损失,也是值得的,毕竟真要有人叛乱,且不说对地方的破坏,平叛成本都要远高于这次巡视。 毕竟小高王又不是隋炀帝,带的人虽多,但排场却不奢华,只要求各地供给米粮,八万胡兵就算留在洛阳,人家也是要吃饭的,在哪吃不是吃。 国库虽然因为西征,已然空竭,但地方州郡府库却没被耗干净,比如各地由高澄下令建设的常平仓,便屯有不少米粮。 这一次出巡,也可以看作缓解国库压力,带着军队去地方吃大户。 不止地方府库,那些大户人家怎么也要拿点粮食出来吧,大不了买嘛,我小高王辛苦跑这一趟,让你们卖个成本价不过分吧。 当然了,若是有人心念国事艰难,愿意白给粮食,高澄也是会念这份情的,也不会让他们吃亏,给了多少粮食,按照数额,在未来分期减免相应的税赋。 这一项政令先于高澄抵达各地,一众世家大族们纷纷把囤积的粮食摆在了院里,就等着小高王的车驾。 出现这样的情况有许多原因,其一是高澄重诺,无需担心其赖账,这种事贺六浑可能会干,但绝不会发生在高澄身上。 其次是都被高澄整怕了,早些年世家大族被高澄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各种放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能力再如当年尔朱氏暴政一般,掀起如河北大起义一般的壮举。 毕竟高氏与尔朱氏最大的区别是获得了底层民众的拥护。 北方的士族可没有南方的同类活得舒坦,他们也知道如今朝廷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小高王又来宰一刀,想想他对佛教做的那些事吧,连人家的佛像都给熔得差不多了。 如今相当于是按照成本价,将粮食卖给高澄,还得分期付款。 高澄还不是免税几年,而是每年免去部分定额的税赋,付款年限进一步拉长不说,分明是在精打细算,防止自己少收了税。 但相比较被强征,世家大族们倒也能接受,毕竟哪怕是成本价,自己也没亏损,虽然付款年限拉长,可这些家族也不是只冲着几年,十几年去的。 更为关键的是能让高澄念这份情,以后别老没事来祸祸他们。 想当初,高澄掌权前,哪家不是田亩、隐户、奴仆数不胜数,结果高澄三刀砍下来,清查田亩、索括隐户、用人头税逼迫门阀释放大部分奴仆,不止为国家积聚大量财富,更将士族们的实力一削再削。 高澄如今也确实没有再继续打压士族的想法了,毕竟兔子急了还会红眼,此番巡视地方,安抚士族也是主要任务,对于这些士族,怎么也该扇一巴掌,揉三揉。 而最先被高澄揉搓的,便是梁州的荥阳郑氏。 荥阳郑氏如今的日子可谓江河日下,从原先与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并未汉人四姓,到如今却落在了河北四姓五族之后,沦为二流门阀,却也怪不得人,只能说是站错了队。 当年孝庄帝杀尔朱荣,深受元魏厚恩的郑氏自然是选择追随魏帝,时任豫州刺史,平昌公郑先护被元子攸授予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抵御尔朱仲远,也就是他不给前来驰援的贺拔胜开门,导致贺拔胜兵败,投降尔朱仲远。 郑先护自己也没好到哪去,部众逃散后投降南梁,不久被尔朱天光诱回北方杀害。 元子攸受擒后,荥阳郑氏也遭了尔朱氏清算,但好在他们并未如弘农杨氏一般直接参与杀害尔朱荣,倒也逃过了灭族之祸。 也许是被弘农杨氏的惨烈下场给恐吓到了,荥阳郑氏没有参与高氏信都建义,毕竟不同于河北四姓五族们天高皇帝远,就在河南腹地的荥阳当时正处在尔朱氏的兵锋之下。 错过了这一风口,荥阳郑氏又怎么比得过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高氏一同创业的河北大族。 高澄当初获得官吏任免权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段韶任为当时的西兖州刺史,用以防备荥阳郑氏,可见他的提防。 小高王的防备心并非没有缘故,原时空中西魏东出的过程中,荥阳郑氏也是在其中出了力的。 郑先护之子郑伟与同宗郑荣业,就曾在陈留集合上万百姓反叛,攻克梁州,生擒东魏梁州刺史与陈留郡守。 毕竟没赶上高氏创业,又身处河南腹地,眼看高欢在沙苑大败,两头下注也符合家族利益。 不过这一时空高澄没给荥阳郑氏脚踏两条船的机会,就连原本应该跟随独孤信去往关西,随后在与东魏、北齐战事中有出彩表现的郑伟,也因为高澄堵死了宇文泰东出之路,以及自身不受高澄待见,而在家中郁郁不得志。 谁叫他在另一时空曾嚷嚷: ‘今嗣主(宇文泰)中兴鼎业,据有崤、函。河内公(独孤信)亲领众军,克复瀍、洛,率土之内,孰不延首望风。况吾等世荷朝恩,家传忠义,诚宜以此时效臣子之节,成富贵之资。岂可碌碌为懦夫之事也!’ 太过振聋发聩,就冲着那句‘况吾等世荷朝恩,家传忠义,诚宜以此时效臣子之节’,小高王也不想用这人。 冲阵之将而已,自己麾下多的是这样的将领,而且个个忠心耿耿,又怎会去在意郑伟这个历史上都督十五州诸军事的西魏大将军。 但没人知道高澄内心的想法,郑伟正一门心思等待齐王车架来到荥阳,希望自己能够为王业贡献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