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你觉得你娘幸福吗?”柳并舟问。
若是在此之前,姚守宁回答这个问题自然毫不犹豫。
可这会儿她听到外祖父问时,却迟疑了片刻:
“幸福吧——”
她爹爱重妻子,又重视家庭、子女,每天勤奋办差,得了银钱都全数交回家里,统一归柳氏分配。
他虽小有权势,但在外从不沾花惹草,与柳氏成婚多年,与她也有说不完的话。
而家中三个孩子,除了自己略有些叛逆之外,大哥性情稳重,又会读书,是柳氏的骄傲。
姐姐姚婉宁性情温柔和顺,是柳氏的心尖子。
家里人口简单,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下人之间也一团和气,处得如同亲热的一家人。
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幸福呢?
大家都赞同姚守宁的话,听了只是点头,连柳氏也觉得十分有理,忍下心中的感受,点了下头。
柳并舟轻笑出声:
“你说的对。”他满眼柔和,赞许似的看了一眼姚守宁:
“你娘的生活只是天底下许多女人的生活,这固然没错。”他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但你说了,你娘的幸福,是因为你爹性情忠贞,生活干净,你们几兄妹乖巧听话,使她事事舒心。”
“……对。”姚守宁总觉得外祖父的话有哪里怪怪的,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点头称是。
“可你说的这些条件,全建立于你爹自身良好的品性。”
柳并舟淡淡的说道:
“你娘的生活不起波澜,与天下许多人一样,是因为她遇到了对的人。”
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虽然与她自主经营家庭有关,但更多的却是受控于别人。
“若你娘所遇非人,以她性格,固然不会因此而受打击一蹶不振,但却不会过得有如今这样容易。”
“但你姨母又不一样。”柳并舟又道:
“她想要的东西,是主动去索取,她不是道元(苏文房的字)的附属,而是牵系了你姨父的心。”
她看似软弱,实则是在夫妻、情感之中掌控了主动,小柳氏主动给予苏文房情爱,变相掌控了自己的人生,是苏文房离不开她。
而柳氏则是与家庭牢牢绑系,看似强悍,实则她的幸福与许多大庆朝的女子一样,都是依靠丈夫的爱意、子女的孝顺,这在柳并舟看来她其实内心之中是不如小柳氏刚强的。
一个外强内弱,一个外弱而内强,两姐妹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
两人都活了几十岁,小柳氏临死之前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死而无憾,而柳氏却还有些懵懂着,还未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可还有些不懂——”姚守宁的内心大受冲击,她好像明白了柳并舟的话,但又还不能完全体会。
受到柳氏管教、影响十六年的心,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领会外祖父话中的意图,可今夜发生的事,却又像是为姚守宁打开了一扇全新的世界之门。
“不用现在就明白,守宁儿啊,外祖父希望你再长快一些,再长快一些,有些事情,你便会懂了。”
柳并舟的话中带着期许。
他希望这个生来血脉有异的少女可以快点成长,接受空山先生的传承,可以走出神都,走出王朝的影响,看到更广阔的东西,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稳重的人——
“到时你想要什么,你问问自己的心,你会明白的。”
他说完这话,柳氏心乱如麻,总觉得以往的认知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此时她内心的复杂,甚至远胜于得知这个世界上有妖邪之时。
但她听到了父亲说的话,再想到了父亲说过的事,虽说仍是固执的不愿意相信自己错了,但她仍是沉默了许久,才小声的问姚守宁:
“守宁,你为什么跟着世子一道前往皇陵,挖代王墓呢?”
这样的话柳氏原本以为十分难问出口的,可真的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又说得十分顺畅。
父亲教训得对,她性格刚愎自用,怒火上涌时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声音,将儿女视为自己的禁脔,执意强加他们自己的意志。
她只知小柳氏不听她的话执意嫁给苏文房,便固执的认为她过得不好,从此埋怨父亲、埋怨妹妹。
她听到姚守宁去了代王墓,遇到妖邪,便大发雷霆,觉得她年少任性,不听自己的话,没想过后果。
——但她从来没有问过姚守宁去代王墓的原因。
“因为,我跟世子查探过,在姐姐身上打下烙印的‘河神’,极有可能是皇室出身,死后尸身兴许受到了邪祟的玷污,所以才成了鬼邪。”
她这原因一说出口,柳氏的目光之中顿时涌出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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