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哲乃是七品的舍人,为皇上持笔,昨日上书胡言乱语,被皇上打入刑狱。”
他故意加重了‘七品’二字,又提到刑狱。
刑狱的名果然令人害怕,许多围观的人将头都缩了些回去。
冯振的目光落到了温景随的身上,他是故意想要羞辱这个年轻人的。
少年人意气用事,为爱冲动,不顾后果,他觉得温景随此时必会恼羞成怒。
一旦他怒了,失去平静,便会被自己找到破绽,抓入镇魔司。
但他看低了这个年轻人。
‘哗啦啦——’
雨水不停的下,将温景随全身打湿。
他头顶包发的方巾贴在他头上,水珠顺着布巾四周往下滴,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父亲官职低微而羞恼尴尬,也没有因为父亲入狱而伤心彷徨。
他只是含笑望着冯振,神色坦然,从他的眼神中,冯振感觉得到一个信息:他并不认为温庆哲入狱是令温家人蒙羞之举,而是别人强加之罪,他无愧于心。
这个念头一生出,冯振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发的。
“是的,我的父亲为皇上持笔,代写奏折,一生兢兢业业,昨日得知夜有洪灾,因此上书请求皇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而被打入刑狱——”
读书人的嘴,便如可杀人的刀。
温景随声音很大,说话字字如剑,直刺冯振内心。
他一听到此处,暗叫不妙。
今日他奉旨而来,为的就是给柳并舟身上泼污水,使灾民攻诘他。
镇魔司的人早混入人群中,三言两语挑动众人情绪。
哪知冯振的话先被姚守宁打断,继而又出现温景随,自己原本想要将他一军,却没料到被他反将一计,此时将话题扯回到温庆哲身上,倒使得四周人听了个清楚分明。
宫中一行人招摇而来,一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样的话绝对不能传出去,也不能再让这姓温的小子说下去。
想到这里,冯振立即冷笑一声,打断了温景随的话:
“你父亲入狱乃是他言语不敬,你便应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才行。”他将圣旨卷起,居高临下望着温景随:
“你既无官身,也无功名,此地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温景随就笑:
“天下人管天下事!”
“我辈读书人,读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为国、为民,为天下不平事发声!”
“哪来什么不平事?”冯振就嗤笑:
“分明是你一个愣头小子,怜香惜玉,见佳人落难,便强行出头而已。”
“错!”先前还温和儒雅的温景随听了这话,顿时怒目圆睁,大喊出声:
“我且问你,姚家的主人是不是城北兵马司指挥使姚翝?”
他身材消瘦,但一喝之下却声如雷鸣。
那身上爆发出浩然之气,竟震得冯振胯下马匹畏惧,发出一声嘶鸣之后扬蹄后退。
“……是。”
冯振心中吃了一惊,没有料到温景随竟会有这样气势。
他身为宫中大内侍,一身武艺非凡,又是神启帝身边第一人,一生受人敬畏,此时却没料到会被一个后生晚辈逼问得马匹后退,当即心中愤怒至极,恨不能一掌将座下马匹劈死。
但他强忍怒火,应了一声:
“那又如何?”
“自下雨以来,姚大人便身在衙门,忙于公务——”
“他犯了罪,戴罪立功,为皇上办事,莫非要喊苦不成?”冯振阴声打断他的话。
“为皇上办事,自然不敢喊苦。”温景随仰头望他,气势不减:
“据我所知,自昨夜洪灾来后,姚大人顾不得家中,一心为公,昨日我前往刑狱司时,路上偶遇姚大人正领着众差役搬扛沙袋,阻拦洪水。”
温景随越是说得多,冯振便心中越发烦躁不耐,知道不能再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
“那是——”
但他话才刚一开口,温景随便大声喝道:
“昨夜洪灾一起,大水肆虐,冲垮的不止是百姓的房舍,还有许多人失踪未归!”
“姚大人也在这未归之人里!”温景随根本不给这位大内侍说话的机会,他大声的道:
“公公!”
他怒目圆睁,踩着水流,上前一步,逼问道:“而您这样的贵人不知寻找洪水之中失踪的人,反而前往姚家,话里行间语带指责。是欺姚家无人,只剩老人、妇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