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挑起了一道眉,淡淡笑了笑,一脸真挚地问道“四姐姐怎会这般觉得,我还是我,昨日的我同今日的我,能有什么分别”
她口气自如,声音平稳。
祁茉闻言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分别她方才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难道还不叫分别祁茉紧紧抿着嘴,心道是否该去知会祖母,可真要说,又该从何说起
说太微恐吓自己么
祁茉站在月洞窗下,四下一望,几个丫鬟婆子站得远远的,太微先前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她们定然没有听见。
她们眼中所见,乃是太微红着眼睛一叠声地同自己赔不是。
祁茉心随念走,登时心如死灰,明白过来自己若是这般去寻祖母,到时太微死不承认,自己也奈何不了她。
戏不足,唱不了。
祁茉只能装作未曾听清,扬起嘴角笑道“也是,只是一夕而已,人纵是变得再快,也不能一夜之间便全变了。”
她往边上迈开了步子,脸上仍然是笑着的,但那笑意颇显僵硬尴尬,衬得她的五官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廊下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鸣鹤堂上房里的祁老夫人却是浑然不知这些,她眼下苦恼的,是即将就要入夏了。她让心腹沈嬷嬷带人开了库房,取来衣料在窗下一一排开,仔仔细细地挑拣起来。
人活着,若不能乐享荣华富贵,那同死了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活得一日,便要享受一日。
沈嬷嬷抱起一匹绯红色的凌云纱送到了她手边。
祁老夫人便探出两指拈起一角,轻轻的上下一抖。那凌云纱薄如蝉翼,清透如水又柔软如云,这一抖,便荡漾起了绯红色的涟漪。
祁老夫人面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很喜欢。
但转瞬,这笑意退去,她拧起了眉头道“不好。”
沈嬷嬷抱着东西,微微弯着腰,闻言有些惊讶地道“这凌云纱百金一匹,是伯爷特地寻来孝敬您的。”
祁老夫人攥着一团绯红在手掌心里揉搓了两下“非是料子不好。”
沈嬷嬷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她。
祁老夫人便嗤笑了声道“凌云纱固然好,但这颜色不好。”她眉间现出了一个“川”字,语气里是诸多不痛快,“我一个老婆子,黄土埋到了脖子根,穿红戴绿的成什么样子。”
就算不是正红品红,那也是红。
到底是灼人眼的颜色,叫她如何穿
她一面气恼儿子孝顺不到点上,一面又不快于自己老去的事实,几恨相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忿忿地摔开了料子。
沈嬷嬷劝慰道“伯爷是男人,心思自然不如女人细腻,想的不周到也是有的。”
祁老夫人听了却更不高兴“这种事原是做儿媳的本分,远章是个男人不懂事,她一个女人总是懂的。可你看看,我那儿媳妇是个什么德行疯疯癫癫的,哪有样子说是儿媳,可何时在我跟前孝敬过”
沈嬷嬷听罢,附和了两句后轻轻叹口气道“夫人的疯病其实也好的差不离了。”
“疯病如何好”祁老夫人不赞同,重重一拍桌子道,“她当年满嘴疯话,说什么所有人都会死,四处乱咒,连我也不放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好”
她说完缓了口气冷笑起来“那姜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疯女儿来。”言罢略微一顿,她笑意愈冷,“小五身上流着她的血,保不齐也带着她的病,这万一要是疯了,那还有什么用处。”
沈嬷嬷道“不至于,而且便是真带着病也无妨。您想想,夫人过去不也是好好的吗她发病时,都已经二十多岁做了母亲了。五姑娘就是要犯病,想必也不会这般早。等到她嫁出去,疯不疯的,也就另说了。”
祁老夫人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忽然道“说到婚事,二娘是要送进宫的,三娘许给了永定侯世子,小五则早有婚约,剩下的小六和小七年纪又太小那么,就只有个四丫头了。”
“您有四姑爷的人选了”沈嬷嬷诧异道。
祁老夫人从榻上起身,信步往窗边走去。
镂空的窗子,刻的九九消寒图,整八十一个梅花小窗格上头糊了轻薄剔透的纱,隐隐透着两分凉意。暑热未至,窗纱却已换了新。
祁老夫人将手贴了上去,轻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名动大昭的宣平侯”
沈嬷嬷愣了愣,斟酌着道“老奴只听说过一些他的事。”
即便是沈嬷嬷,时至今日,猛然听见“大昭”二字都还是免不了要怔愣一下。
襄国不复,襄国不复呀
她做了几十年的襄国人,而今却再不能提“襄国”两字,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想到几年前那场大变,沈嬷嬷身上发冷,不由得低下了头。
祁老夫人背对着她,声调平缓,徐徐说道“那位宣平侯,年纪轻轻,当初不到十四岁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