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斯的丧事,部落便不得不启程迁徙了。
去往西边的路很难走,父亲说,要穿过一座接一座的山脊,趟过一条连一条的河流。沿着河谷一路西行,日夜兼程,不知要走多久才能抵达。
这一夜,全族便要在这里过夜。
由于明日还要赶路,他们并没有搭出四扇格的帐篷,而是听从父亲的命令,从骆驼背上卸下辎重,囫囵个的搭出一个個尖顶帐篷,只为遮风过夜。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日,乌拉尔的筋骨早已酥软,未待父亲催促,便利落的翻下马背,钻入了帐篷中。临时搭建的毡帐,内部空间十分狭小,仅仅能够供两个人栖身。乌拉尔将身子蜷缩作一团,静静的望着身侧的父亲。
一直以来,乌拉尔都认为父亲是一个无比冷漠的人,这一夜,乌拉尔却第一次见到他流下了泪水。他是在为老巴斯哭泣吗这个一生都是他最大对手的男人,同样也是他的兄弟、朋友、知己。
兄弟之间就应该像这样,不是吗
那么,有朝一日,若是阿班也出了意外,乌拉尔会不会像父亲那般落泪呢
不知为何,乌拉尔竟然生出一股奇怪的念想,认为父亲早就知道老巴斯会深夜前往小树林。是啊,他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会不了解对方呢但若是父亲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他呢
难道父亲和老巴斯早就有一个约定
一个没有勇气面对新生活的族落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突然之间,乌拉尔的心跳急剧加速,努力回想着魔鬼与勇士的故事。
一个没有勇气面对新生活的族落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在族落遇到危难的时候一定要有人站出来
这个人就是老巴斯吗
当神话变成生活,恐惧瞬时溢满了乌拉尔的全身。
帐外狂风席卷,只一瞬便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帷幔,乌拉尔瑟缩的躲进毡帐。
恶念远比真相本身要可怕,抉择远比牺牲自我要艰难。
乌拉尔紧紧阖上双目,进入了梦乡。
清晨,乌拉尔是被驼铃声吵醒的。
当阿班将煮好的早茶端到乌拉尔的帐篷前,乌拉尔的情感之堤彻底溃塌了。乌拉尔不知道那日他流下了多少眼泪,也许就像大河的河水一般多,也许能灌满整个湖泊。乌拉尔抱着阿班嚎啕痛哭,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阿班被乌拉尔反常的举动吓得不浅,面容霎时变得惨白。
阿班愣愣的望着嚎啕痛哭的乌拉尔,面颊上渐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过了许久,乌拉尔想象中的抚慰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句晦涩劝慰的话。
“乌拉尔少爷,你这样不会有结果的。”
阿班努力表现的坦然镇静,可一切都瞒不过乌拉尔的眼睛,乌拉尔跌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气,痛苦的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瞒着他
“阿班,我们不会这样的,我们永远不会这样的,对吗你说话啊”
父亲来了。
与他一齐来的还有冰冷的一巴掌。
“人要学会向前看,阿班,扶他上马”
乌拉尔在颠簸的马背上不知睡着了多少次了。
清晨的露水落在乌拉尔的鼻尖上早已结了霜气,让人又躁又痒。胯下的小红马驹玛塔许是连日跋涉,一时劳累了筋骨,今天的精气神并不太好。它一路打着响鼻,喷出一缕缕白沫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或许是旅途的劳累让乌拉尔暂时忘却了老巴斯死亡带来的苦痛,至少眼下是这样的。
牲口比人还要可怜,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还能与朋友倾诉,可牲口只能默默的忍受,最多像玛塔一样刨一刨土,喷喷响鼻。
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不管你有多不满,路还是得走下去的啊。
长路漫漫,只有走下去,才有生存的希望。
太阳渐渐从云层中挤了出来,厚厚的雾霭被光束击穿,渐渐散去,行在队伍前列的是阿班的父亲,他骑在一峰头驼上,为大伙儿引路。
乌拉尔猜想,阿班的父亲多半是不愿意做这个工作的。以至仁至善神的名义,乌拉尔一定要说,这个男人骨子里是有些缄默的。如果你不主动与他搭话,他是不会开口和你交谈的。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主动站出来,为族人引领方向呢。
但这是乌拉尔父亲的决定。
乌拉尔小心翼翼的抬头朝前首望去,遇见的是父亲有如天山般雄厚的背影。不知为何,此刻乌拉尔却觉得他如此的陌生。
乌拉尔骇了一跳,又朝右首的阿班望去,他没有让乌拉尔失望,还给乌拉尔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
有些情,相视无言。
连日的跋涉使得大家伙儿疲惫不堪,不少族人虽紧紧攥着马缰,却都在不经意间进入了梦乡。这是十分危险的,一旦人从颠簸的马背上跌落下来,很有可能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