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晨曦掀开夜色,露出一痕鱼白。 云斐向白夫人与长孙焘行了个礼:“今夜,劳烦二位了。” 话音落下,云斐离开了画舫。 白夫人复又叹了口气:“今夜可真够闹腾的,我看这位云公子,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义母,他并非良善之辈,手上的人命罄竹难书。”长孙焘的目光落在梁王身上,“但与他交手那么久,他倒是不曾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白夫人摇摇头:“有的人走在染血的道路,却从不会自诩为好人,有的人坏事做尽,但却道貌岸然。” “虽然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但当年荥阳王妃犯病的样子,我至今历历在目。” “虽说那妇人一时心善,把阿旖的姐妹悄悄带走,但她长大后的命运……或许连云公子都觉得,倒不如出生那日就没了。” 长孙焘看向天际,晨曦落在他的眼底:“晏晏和我讲过云斐的故事,他的母亲,的确承受过不为人知的痛楚。” 白夫人目露忧色:“我倒是生怕这云公子会成为威胁,苦难能磨砺人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去。” “熬过去的必定比寻常人坚韧,因为熬不过去而变成可怕 存在的也不在少数。” 长孙焘负手:“他是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的死穴怕是只有那尚在养伤的妹妹。” 白夫人又是一声叹息:“瞧着他这个样子,怕是要准备离开京城了,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离开视线范围,真的好么?” 长孙焘道:“他知晓妹妹已经无可救药,但又狠不下手,于是他借我们的手让九畹变成如今模样。” “既平息了小茜的怒火,又不需要动手便叫九畹毁去功夫,一切都算无遗漏。” “他这样的人,若有心犯事,是无法阻止地的。” 白夫人深以为然,她睨了一眼不知生死的梁王父子:“好歹是个亲王,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淡淡一瞥:“梁王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坏事做尽,之所以留着,无非是因为没有那么过分。” “如今知晓他竟然犯下这等错误,定是不能再留下了,我会把收罗起来的证据呈上去,正经问了梁王的罪。” 白夫人有些担心:“昭华,我虽然不太懂,但亲王的势力往往盘根错节,在朝中自有一派力量。” “大秦刚经历灾荒,战乱,新帝,这个时候动梁王可有 把握?” 长孙焘安抚道:“义母别担心,新帝仁慈,登基后未曾彻底动过任何人,只怕朝中大臣觉得新帝好欺负,是时候杀鸡敬候了。” 白夫人轻轻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承禾都在你与瑜儿身边。” 长孙焘郑重地行了个晚辈礼,随即问道:“义母脸色不大好,可是又与承禾吵架了?” 白夫人捏了捏眉心,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唉,说起来就是老生常谈了,还不是因为那事。” “全天下的姑娘都几乎给他物色了一遍,谁也没看上,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我也是着急呀。” “他身边没个妻子陪伴,要是我有个万一,那他就是孤身一人了,真是操不完的心。” 长孙焘有些好奇:“我不是听晏晏说,他和静秋姑娘好事将近了吗?怎么到现在……” 白夫人更是无奈:“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两人都年纪不小。我又向那江姑娘暗示得如此明显,这俩要是真对对方有意思,应该早就成了。” “偏偏江姑娘一直装傻,而承禾那小子却很笃定地说江姑娘只是好友。” 说到这里,白夫人满面愁容:“我究竟 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白夫人盼儿媳妇盼孙子的心,别说是白黎了,就连长孙焘也有点承受不住。 他立即转移话题:“义母,我送你回去,昨夜您受惊了,该好好休息。” 白夫人意识到自己不该逢人就抱怨,也就止住了话头。 儿子的心思她懂。 说来说去,都怪她主持那场招亲大会。 要不然,也不至于叫儿子守着一群美貌的妾室都无动于衷了。 …… 另一边,吴提没有急着回到小院。 他脑中一片混乱,尚且还需要时间冷静。 可他在屋顶静坐许久,也没有叫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 他举目望向繁华的玉京城,节次鳞比的屋檐掩映在翠绿的树下,大街小巷攒动着早出的人们。 这一刻,他竟迎着美丽的朝阳,心底陡生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是寂寞啊。 从来都如此。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依旧觉得孤身一人。 便是他最爱的妹妹,也没能叫他有归属的感觉。 “谁?!” 云斐警惕回眸,却见一颗脑袋缓缓露出来。 他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名女子爬梯而上。 他只看一眼,便没在意,准备起身离去。 “跑到我家 房顶上,还问我是谁?” 这时,女子开口了,随后扔来一坛子酒。 云斐接到手里:“什么意思?” 女子轻笑一声:“躲到别人家屋顶上偷偷伤神,可不是遇着事情了,虽说不能一醉解千愁,但至少能贪得一时安逸,喝吧!” 云斐把酒坛子放下:“喝酒伤身,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况且,他的心里的烦躁与苦闷,也不是喝酒能解决的。 女子还站在梯子上,双手趴着瓦片,笑吟吟地看向他:“反正我们也不认识,你若实在苦闷,就和我说说吧!” “无论是媳妇和隔壁姓王的好了,还是儿子不成器,亦或是想在外边找一个,但却害怕河东狮吼,这些都可以和我倾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云斐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见女子一直盯着他看,他索性拎起酒壶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