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个母亲的床边故事,小女巫不好好睡觉,就等着被教士捉去砧板上审判,用大槌子像槌猪肉般槌成肉泥。
安柏最爱讲到这一段,总要叫波比小姐一起来现场演绎,波比小姐也很配合展现猫体夜态学,表演一摊被槌死的女巫肉泥。
盔帽被啪地一声打开,同时也将莳萝从回忆中吓醒。
蜂蜜色的短鬈发服贴白肤,少年眼底是清澈的橄榄绿,迎着艳夏的光线透出一抹熟金,银白色的冷盔甲却又像从冬天的融雪铸造而成,在阳光折射下尽是摄人的寒魄,同时也照亮了那份光辉昳丽的美貌,看得少女双眼酸痛无比。
金发碧眼、俊美有礼的年轻骑士就像每个少女的梦中情人,又像莳萝前不久的噩梦成真。
咚、咚、咚,在胸膛下折腾的不是害羞的小鹿,而是哀悼的丧钟。
“大白天的,这里头闷得像火炉一样。”
少年骑士欲盖弥彰地摆了摆汗湿的金发,一抹灿笑却很快停在嘴边,空荡荡的风声在耳边嘲讽,漂亮的小姑娘抱着大白鹅不翼而飞,一声不响比小鹿还溜得快。
啪,脚下炸开一片水花,莳萝抱着芜菁头也不回狂奔,只是瘫软的双脚不太争气,她很快气喘吁吁,摸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努力平复着撕心裂肺的喘息。
骑士的呼唤声和盔甲匡当声越来越近,莳萝的双腿也硬得像在土地下生了根。
动阿动阿。任凭她满口怒骂、费尽力气,却挪动不了半吋,大脑和四肢在吵架,这具身体早已在一整天的折腾下疲惫不堪,对莳萝发出最无助的抗议。
万般无奈下,她放下芜菁,大白鹅虽然飞不起来,但好歹张开翅膀就可以漂个老远。
“去找条小河,好好活下去,别不小心被吃了。”莳萝悲痛地向芜菁道别,谁能想到感人的团圆离别得如此之快,自己就要抢在大白鹅前面变成烤莳萝。
大白鹅彷佛没听到一样,摇着美臀继续亦步亦趋跟着小主人,那对圆溜溜的小豆眼肯定也有某种魔力,又憨又呆的样子更令少女万般不舍。她怎能丢下它
莳萝抱起软膨膨的使魔,就彷佛埋入一团云,哪怕是千疮百孔的灵魂都被填满了烫暖的棉絮,心灵彷佛得到了救赎。莳萝,勇敢起来,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芜菁,为了安柏。
臂上的旧伤依然烫手,无声提醒着莳萝。
“对、对,一定有办法。
对,冷静下来,莳萝,仔细想想,对方看上去没有敌意,任谁都会对突然掉下的大活人感到惊讶,何况这些骑士都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嗣,不会随便逮个女的就说是女巫她应该表现轻松自在,掉头就跑才是最糟糕的做法。
莳萝平了平胸口,起码她没有闷在木桶,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帮助思考。
其实异国的长相是双面刃,莳萝无需担心话语中的破绽,甚至可以不说话。但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不待在港口和水鸟群聚,却在内陆可疑地瞎逛更别说她刚才可是直接从天而降,只要这位骑士先生记性不差,肯定相当熟悉那些床边故事女巫骑着扫斗在天空飞翔。
还有就是身上的衣服,这件漂亮的银袍太显眼了,简直就像钉在小猪耳朵上的吊牌,不宰都对不起屠夫手上的刀。
思此,少女立刻抓了几把土,往身上狂抹狂涂,恨不得和土地融为一体,就连护主的芜菁也被这阵仗吓得连连拍翅后退,坚决不让漂亮的羽毛染上尘土。
不行,不能让他看出袍子的端倪。莳萝想往衣服上撕些破洞,只是她的手才刚碰到袍子表面,指尖下丝线自动崩落,如熟成脱落的果皮,自动绽开一道道裂缝。
恩
莳萝怀疑是看错了,她又按住那道裂缝,佯做修补的动作,结果崩落的丝线像是生了看不见的蜘蛛脚,一根根交错归位,谨然有序,很快又是一片完整崭新的袍料
海莲娜是对的,这是一件魔法衣。
银靴踩碎树枝,喀擦一声让莳萝手一抖
“小姐妳在吗我不是故意吓妳的,妳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那骑士听起来像无头苍蝇,却一步一步准确朝猎物走来。
“妳落了东西一个木箱子,是行李吧它也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奥雅很好心,不只是莳萝的鹅,还有她的小药柜也一并塞过来,怪不得把她嗑得浑身是伤。少女在米勒谷的所有家当一夜消失,在众人眼底只会更坐实她不战而逃的事实。
但此时莳萝却没有感觉到半点愤怒,她摸了摸衣服,突然有些感谢奥雅给了她一个好主意。
骑士跟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前方有一颗有三人环绕的巨树,他向前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伸手一捞。枯黄的叶片中抽出一条红线,连着下方串串绳结,奇特的绳饰生出一对漂亮的双翼,像极了一只亟欲振翅的蝴蝶。
骑士下意识合起手掌,又张开,他啧啧称奇,捉着绳饰把玩许久,才小心收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