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连梦中都是在肃肃的风中看到谢翊举箭拉弓,大氅在风里飘荡,他的神情是如此坚定,他的动作是如此英武果断,他的一举一动,牵连着千军万马的心,号令从中军传向四面八方,一级传一级,庞大的军队被他镇定自若的指挥,如臂指使,只为他一人效忠。 马蹄扬沙,帝王亲率的大军犹如挟持风雷而行,似闪电般疾驰,如雷霆般威猛,令整个森林恐惧,大地震颤。 他总是在铺天盖地的呐喊与号角、战鼓交织鼓噪声中惊醒过来,然后面红耳赤在砰砰的心跳中想念他的君王。 然而自从回京后,谢翊便带着猎物去皇庙祭祀,而他只能回了国公府住着等着冠礼。毕竟舅父和几位表哥都已到了京城,他不可能仍然和从前一般借口外宿然后跑去宫中。 明明都在京城,却不能相见,这越发让许莼寤寐思之,辗转难眠。幸而白日三位表哥和他说话,他也能稍微转移些注意力。 盛长洲如今已是官身,沉稳非常,一一与他说起海事学院如今的情况:“陆九皋实在是能干,整个造船学院都是他一人撑起来,连他母亲病愈了,都能去女院那边授课了。如今医科那边,已慕名而来数位女医,一为求学,二为谋一份 工作。” “武英侯有经验,管得很严,学生们也都极正派,纪律严整,不曾出现有伤风化之事。有贼子想摸进去,还没摸到女子宿舍就已被抓住了,交地方官重重惩治了。他还请了和顺公主为女医部这边题了匾,传说武英侯这次回京,将会接公主赴闽州,公主亲自会在海事学院那边任教,因此如今闽州那边已开始有官宦人家的小姐报名入读了。” “葛尔文真是神奇,他自从学会我们的官话后,我们才发现除了医学,他在立法、算数、化学上都很有些造诣,如今也在兼着不少课程,学生们还挺喜欢他的。” “这次武英侯能为你加冠,我们也觉得意外,另外请了沈祭酒为赞者。”盛长洲长叹着,这些日子他见识长了许多,如今已知道武英侯虽然只是侯爵,但贵为驸马,又是实际的西南王,这样的人来给表弟加冠,是极有分量的。 而沈梦祯自不必说,国子监太学祭酒,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毓秀含章,文气聚集之地,皇上亲自讲学的地方,沈梦祯能为祭酒,自然是学问通达,满腹经纶,学生故旧自然满天下。他带着名士去闽州时,多少人都为之风流才学倾倒。 这样一文一武两位俊杰来做表弟的主宾和赞者,不是皇上吩咐,如何可能?可见皇上对表弟的重视了。 许莼却只出神,心里虽然也知道九哥来观礼的可能性很小,多半是自己加冠以后进宫,九哥再给自己赠礼,但——还是自己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了,还是很想让九哥能看到自己加冠元服的重要时刻。 ======== 转眼吉日便到了,这日一大早靖国公府的家庙就已济济满堂,全是许家族老和一些至交好友、通家之好的宾客,为着在尚且还守着孝,因此并不大张旗鼓,只是备齐了三牲六礼,各色祭品,只等着行礼。 八月的天仍然瓦蓝瓦蓝似琉璃一般,家庙前两棵巨大的槐树树影婆娑。 靖国公许安林满脸笑容穿着国公服站在了家庙大堂前,带着许莼、许苇两个儿子迎着宾客到来。 沈梦祯先到了,一改平日那风流的宽袍缓服习惯,穿着十分严整的绛纱深衣,戴着高冠,配着古玉,十分肃穆端庄。 许安林上前迎接他笑着行礼道:“有劳祭酒大人今日为小犬行礼。” 沈梦祯一边还礼一边看着许莼,意味深长地道:“岂敢岂敢,贵人有托,敢不从命。国公是有福气的,世子也是有大福气的。” 许安林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他守孝明明禁绝酒色,偏还白胖发福了些,昔日那些庸俗酒色之气倒去了几分,显出了些国公的泰然富贵来。 许莼也上前深深作揖:“有劳先生今日为学生行礼。” 沈梦祯微微一笑:“加冠了啊。时间真是快,长大了好,能为国为君分忧了。” 却见门口车轮轧轧声传来,众人转身,沈梦祯道:“武英侯到了。” 众人只看到数个护卫高头大马护送着一辆高轮青盖马车过来,最旁边果然是武英侯之弟,内侍卫大统领方子兴,一身飞云麒麟服煊赫煌煌。 后边竟浩浩荡荡跟了一队人,除了护卫,另外有些蓝衣乐师,手里捧着钟鼓等乐器,又另外有数对捧着金盆、蒲团等物的青衫小厮,似是仆侍。然而这样一行人过来,竟然一丝咳嗽也无,全都鸦雀无声,训练有素。 靖国公诧异道:“我们也已备了乐师了,怎的武英侯这么精心还要自己带着?”但看到武英侯兄弟都来了,心中还是微微窃喜的,毕竟方子兴可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今日儿子这冠礼,可是在京城头一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