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流西看着,范老夫人只觉得一股阴寒渗入骨髓,如置冰窖。
“老夫人,下雪了,请谢老太君入内吧。”成嬷嬷看自家老夫人跟失了魂似的,忍不住叫了两声,还捏了捏她的手腕。
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范老夫人混身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强行勾起唇,迎了上去,道:“下人来报,我还不敢信,竟真是老太君您大驾光临了,十数年不见,您老身子骨可好?快快入内喝茶。”
一行入了这寿宁院的正厅。
秦流西还没有什么反应,顺芳和周氏眼睛扫过正厅内的陈设,眼神就变了变。
谢老太君坐下来,一双眼睛依然浑浊,只能模糊的看到影子,看向范老夫人的方向,道:“自婉儿出嫁后,她从不和娘家来往,我便以为是范家规矩重,毕竟世代书香,文人清高,逢年过节有节礼,便以为她过得也不差。不曾想,再接到信息,就是死讯,她年纪轻轻的去了,老身都没能再见她一面,一晃十几年过去,实在是……”
她喉头哽咽,像是说不下去,握着龙头拐杖的手都微微发颤。
范家的人只当她是伤心之故,只有谢老太君自己心里明白,她那是气的,既气自己,也恨范家,她好好的姑娘嫁过来,不到三十就没了,枉她以为范家是个好的,是清贵的书香人家,却不想是个狼窟。
可范家是狼窟,她却是亲手推儿入窟的人,她的罪更大!
范老夫人略有几分尴尬和薄怒,刚才谢老太君这番话,没有明说,但却是内涵他们范家磋磨媳妇,令她早逝。
这是在怨范家。
但她也不想想,谢氏嫁过来后,都是怎么做的,她出身将门,既入了范家,自然得遵范家的规矩,守范家的家规,往日那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肯定不行。
只是立个规矩就受不了,谁家当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
多说无益。
“婉儿那孩子心高气傲,范家世代书香,却是和她格格不入,倒是无福……”
咚!
谢老太君的龙头拐杖重重地一戳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砸在人心上,慌得心脏直颤。
她看向范老夫人,明明那眼睛浑浊,可范老夫人却觉得那眼神锐利如刀,像死神盯着自己。
是了,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她是能跟男人上战场杀人的,她那双手沾着血呢。
范老夫人捏着佛珠,直冒冷汗。
“无福?”谢老太君冷笑出声:“她确实无福,三十不到就去了,这福确实是薄。”
她这话,几乎从齿缝挤出来,一双浑浊眼珠像是要凸出来似的,配着她那张冷硬的脸,就像索命的恶鬼。
范老夫人的心怦怦乱跳,吞了吞口水。
“我们婉儿福薄,范家倒是福厚得很,我瞧着这只百鸟朝凤双螭耳大转心瓶有点眼熟,我妹妹嫁妆单子上有的吧?”周氏起身,走到博古架子上指着那个转心瓶,又指着一个彩屏:“还有这个五福捧寿紫檀木屏风,也是我妹妹的呢。”
“这套紫檀木套椅,我们小姐的嫁妆单子也有。”顺芳冷笑道:“小姐无福,死得早,这福气倒是都留在范家了,从前聘礼都凑不出几个好东西,现在倒是富贵发达了。”
秦流西歪在椅子上,看着二人开炮,眼睛暼向那面相刻薄的范老夫人,眼里露出厌烦。
这个老婆子,又毒又恶。
范老夫人被一番明嘲暗讽的挤兑,羞得老脸涨得通红,火辣辣的。
这还没完,顺芳在这正厅走了一圈,竟然发现有七八样小姐的嫁妆在这陈设,顿时就赤红了眼。
她本就不是什么等闲女子,而是能跟着谢老太君上战场的娘子军,生就一副暴脾气,也是年纪上来,修身养性了些,但那脾气,却不是个软乎的。
如今一看自家小姐的嫁妆都在这老太婆屋里摆着,那其余的呢?
谢家不缺银子,谢婉是老太君的嫡女,出嫁时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都是满满当当的,在她死后,若无子嗣,那嫁妆肯定是要拉回谢家的,但她偏偏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太君怜惜那孩子,再加上那年谢家死的人多,她多半在床上躺着,就没顾得上这事,因为就算不拉回,将来也得留给那孩子的。
可现在看着,光是一个花厅就摆了七八样,这是昧下了前儿媳的嫁妆啊!
顺芳脾气一上来,就没忍了,道:“都说范家是书香人家,倒想不到这书香人还会干些下作事,拿死去的儿媳嫁妆装门面了。”
成嬷嬷额角抽动着,大意了。
谢家人来得突然,她们只想着来意,一时都顾不上这屋里的陈设了,竟是被当场就抓住了把柄。
范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老脸都被扒下来了,颤声道:“亲家母这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些东西,都是谢氏在生时搬到老身这屋里的,一直……”
“哟,一口一句谢氏,人都没了,却还用着她搬来的嫁妆陈设,这是睹物思人呢?亲家老夫人如此想念我妹妹,也不知我妹妹夜半有没有来找您叨嗑两句,托个梦什么的。”周氏嘴巴也是毒,早从顺芳哪儿听说了小妹的事,一直憋着气呢。
范老夫人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