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道:“这是新年的好彩头,收下会有好运气。” 好运气。 江白砚暗暗轻哂。 他此生从没得过什么好运气,在污泥里沉湎久了,对恶意、苦厄与折辱习以为常。 他不信命,更不会去奢求虚无缥缈的气运,世上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手中剑,以及自己这具残破身体。 “可我记得,”眼尾含出浅笑,江白砚答得心不在焉,“施小姐说过,这是长辈给予后辈的赠礼。” 含义不言而喻。 他与施黛年纪相仿,属于同辈,一旦接过这红包,就是被占了辈分上的便宜,于情于理不合规矩。 这是拒绝的意思。 被当面婉拒,大多数人许会觉得尴尬,施黛却是眸光一动,露出个明丽坦然的笑: “这不是长辈给晚辈的红包。嗯……要说的话,是我独独送给江公子的祝愿。” 江白砚微怔抬眸,恰见她一双噙笑的黑瞳,映着烟火,像繁星落进清泉。 当初给施云声准备红包时,施黛顺势想到江白砚。 他和施云声很像,年少孤苦,漂泊无依,江家惨遭灭门后,江白砚应该再没收过红包。 自江白砚来长安,孟轲与施敬承对他极为器重,多有照料。 可无论什么时候,哪怕与他们一大家子人待在一起,江白砚眼中很少有过真正的欢愉笑意。 像一捧清寂的雪,融不进世间的烟火气中来。 之所以给他准备一份红包,是知晓江白砚踽踽 独行太久, 想让他开心些—— 这种话施黛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提起别人旧日的伤疤,只会让对方觉得受到同情,更加难受罢了。 “我们今后一起捉妖,要多多仰仗江公子。” 施黛把红包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还等着你大杀四方,带我在镇厄司一路升迁呢。” 江白砚搞不懂她。 瞧了眼被她握在手里的绯色纸封,他心中纳罕,蹙眉出声:“施小姐,对旁人也是如此?” 怎么会! 用力攥紧红包,施黛面露痛色:“使不得使不得。今晚已经给出去所有的私房钱,我没钱再分给别人了。” 尤其是施云声的那份,九个红包下去,她的小金库立马见了底。 散财童子谁爱当谁当,她没有闲工夫去想更多旁人,顾好自己身边的几个就行。 江白砚笑笑。 他愈发想不明白。 施黛若要接近他,大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譬如“你与旁人不同”、“只给你一个”。 她这样脱口而出……温情的意味荡然无存,反倒真实又好笑,让他不知怎样开口。 “所以,”江白砚道,“施小姐将剩下的私房钱,全给我了?” 被他一语戳中伤心事,施黛痛定思痛,语气沉沉:“没关系。钱总会有的,江公子只有一个。” 四下静了一瞬,江白砚掀起长睫。 冬夜的冷风吹拂后山,似乎将某种莫名的情绪一并带入心口。然而风声呼啸,刮得脸颊生疼,不过转瞬,又叫人格外清醒。 于是那不知名的情绪顷刻间散去,不留痕迹。 “江公子。” 眼前的红包又在晃荡,施黛笑道:“收下吧。” 江白砚看她半晌,抬手接过纸封。 纸面绯红,将他指尖衬出病态的白。 如同孩童打量新奇的玩具,江白砚轻轻拂过红包上的淡金纹路,缓声笑笑:“多谢施小姐。” * 今夜的烟火将持续到很晚。 在后山欣赏许久,被冷风当作靶子吹,施黛被冻得受不了,裹紧斗篷下了山。 “长安城的烟花一年比一年好看。” 一边小心翼翼往山下走,施黛一边和沈流霜唠嗑:“记得我们小时候,花样远远不及这么多。” 陪在身边一起看烟花的人,也没有这么多。 “听说出了种新玩法,可将数种花炮的引线彼此相连,燃放起来,能组成花鸟亭台的景致。” 沈流霜道:“改日我去寻些,让你玩玩。” 她生得清秀,眉宇间自带英气,打斗时锋芒毕露、锐气逼人,平日面对施黛,则永远是慵然含笑的模样。 流霜姐姐,最好。 施黛听得向往,还没开口,就见身前红影一晃。 沈流霜手里,赫然拿着个红包。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