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砚道:“鲛人极少感染风寒。”
他低低一哂,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倒是施小姐,它来历不明,你就这样收下,不怕我心怀不轨,对它做手脚?”
阿狸:你很有自知之明。
大昭有种流传已久的巫术,名“厌胜术”。
厌胜术以外物为载体,可对旁人施加诅咒,比如扎小人、在房中藏物破坏风水、在随身携带的首饰里滴入鲜血等等。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接,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倘若换作对江白砚颇为忌惮的原主,铁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啊?”
施黛问:“心怀不轨?你对我能有什么不轨?总不能毒杀吧?”
她顿了顿,也用随性的口吻:“我们还有血蛊在身上呢。”
血蛊。
两个字在舌尖盘旋一圈,落在心尖。
江白砚眼瞳漆黑,凝视她一瞬:“倘若某日血蛊破解,施小姐当如何?”
他知道施黛不怕他。
哪怕见到他挥剑时的杀心、知晓他对疼痛病态的喜爱,施黛仍对他毫无畏惧。
江白砚不讨厌这样的态度。
因而谈及血蛊,他不由困惑,施黛究竟是坦然接受他本身,还是在血蛊庇护下的理所当然。
当血蛊解开,她与他的纽带斩断,施黛会不会如曾经那般忌惮他、嫌恶他、唯恐他哪天发疯伤害她?
“解开以后?”
施黛挠头:“你如果想的话……我请你吃顿庆功大餐,再拉个横幅,上书大字,‘恭喜江白砚挣脱血蛊’?”
江白砚:……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被冷不丁噎住:“不必。”
施黛很喜欢他这个表情,仔细瞧了瞧,轻轻笑出声:“这是你送来的礼物嘛。我要是怀疑这怀疑那,岂不成不识好歹的坏家伙了。”
施黛定神说:“你特意来送我礼物,是关心我。我知道的。谢谢。”
江白砚抿唇。
方才浮上心头的烦躁瞬息被抚平,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更为隐晦的躁动。
像胸口被用力抓挠,令他又一次说不出回答。
“对了!还有在本命画里。”
施黛杏眼一动,仰面看他:“多亏你救了我一命。当时落进水里,吓坏我了。”
追捕画中仙时,施黛为保持士气,从头到尾表现得面无惧色。
案子结束回了家,面对江白砚,才总算能说说心里话。
“我不会游泳,很怕水的。”
想起落水后的景象,施黛拍拍胸脯:“里面还有那么多怪物,打算把我吃掉。”
她说这话时蹙了眉头,像是后怕,露出罕见的惊惶神色。
比起强撑出的镇定,更生动也更真切,眉目间飞扬的情态如同从画卷挣脱,裹挟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江白砚于是想,原来她也会害怕。
他在床边的木椅坐下:“施小姐怕水?”
“因为是旱鸭子。”
施黛没觉得不好意思,承认得落落大方:“你们鲛人一生下来,就会游泳吗?”
江白砚挑眉:“难道施小姐见过被淹死的鱼?”
施黛眉眼舒展,噗嗤笑开。
“鱼有尾巴嘛。”
她说:“落水以后,我还以为你会变成鲛人的样子。话本子里不经常这么写吗?鲛人入水,立马化出尾巴什么的。”
结果没见到。
和江白砚认识这么久,她居然连一次也没见过。
施黛发着烧胡思乱想,因为江白砚不想让外人看见?这是鲛人的隐私吗?他说过自己的尾巴是蓝色,一定很好看。
可惜看不到。
她兀自思考,短暂地走了神,猝不及防,听见江白砚的一声“嗯”。
施黛循声,对上他微挑的桃花眼。
“施小姐,”江白砚没挪开视线,很轻地笑笑,“想看?”
施黛一愣:“欸?”
施黛一个激灵,赶紧给自己找补:“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虽然的确有这个念头,但被他开门见山当面指出来,施黛超做贼心虚。
“我极少现出鲛形,不习惯罢了。”
江白砚道:“施小姐若愿意,我可以化形。”
施黛:……
发热的脑袋又开始咕噜噜冒泡泡。
他说她愿意,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不应该看江白砚本人愿不愿意吗?
江白砚的表情很正经。
和平常一样,眉眼清冷,带出微薄笑意。
施黛却觉得尾椎骨隐隐发麻。
她像咬住一个垂下的饵,心下雀跃,小声说:“可以吗?”
江白砚不急不缓:“嗯。”
两人一来一往,唯独施黛身旁的阿狸睁圆豆豆眼。
江白砚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孔雀开屏……啊不,鲛人开尾?
它身为一只柔弱不禁风的狐狸,目睹全程后,不会被江白砚灭口吧?
“不过,若要化出鲛形。”
江白砚微顿,笑意收敛。
极其少见地,他迟疑斟酌措辞:“施小姐需稍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