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花灯是上元的重头戏。”
施黛给施云声解释:“等我们买了花灯,去河边把它放进水里,与此同时许下心愿,说不定能成真。”
施云声:“真的?”
很朴实的问题,答案毫无疑问是“假的”。
施黛笑笑,温声哄他:“看运气吧。许愿的人太多,天道只有一个,听不过来。”
她怀里的阿狸摇摇尾巴。
世上没有心想事成的道理,天道有常,不可能天上掉馅饼。
向上天祈福,不过是人族自我慰籍的方式。
要真能随心所欲实现愿望的话,它也不至于被天理死死压制,没法向施黛透露灭世之灾的关键信息。
戴着一顶由施黛挑选的白色小圆帽,阿狸唏嘘叹气。
“不管怎样,虔诚许愿总归没错。”
施黛道:“你看看,喜欢哪个花灯?”
施云声眼珠骨碌碌地转。
花灯造型千姿百态,他对华美的多角纱灯不感兴趣:“为什么没有狼?”
人们放花灯是图吉利,狼是恶兽,自然被排除在外。
施云声和狼一起长大,体内尚有一颗狼的妖丹。
施黛想了想:“因为狼形的花灯很难做啊。你看,它们长得威风,有利齿和长毛,神态也不容易模仿——稍微做差一点
,就变成狗狗了。”
施云声神情出现微妙的凝固。
想起一两段不可告人的记忆,他没再纠结,迅速结束话题:“知道了。”
别说花灯,连某些真狼都有可能被认作小狗。
把记忆埋进心底,他目光逡巡,最终停定。
施黛看去,是只圆滚滚的兔子。
连沈流霜都露出罕见的诧异:“你喜欢兔子?”
“还行。”
施云声毫不犹豫:“兔子很好吃。”
不愧是小狼的思维逻辑。
施黛一笑:“好好好。明天让厨娘做兔子肉吃——姐姐选什么?”
沈流霜拿起一个五角绢灯:“这个。”
灯身简约流畅,绘有墨林修竹,随性不失风骨。
是沈流霜会一眼看中的风格。
施黛颔首,朝身旁望了望。
孟轲和施敬承被镇厄司同僚们团团围住,似乎在教导修炼的技巧。
面对旁人的讨教,施敬承一向全盘相授。
江白砚站在摊前,不知在想什么。
施黛向他靠拢一步:“你喜欢哪种灯?”
江白砚抬头。
无论身处多热闹的场合,当他沉默无言,总显出几分厌世的冷寂。
一抬眸,冷意消散大半,双瞳盈满烛火,似万点碎金,把面部轮廓勾画得凌厉又冶艳。
“我对花灯所知甚少。”
他开口,语调温驯纯然:“你可否为我挑上一个?”
和施云声一样,江白砚也是数年来第一次过节。
施黛没多想,仗义点头。
“这是白象灯,象征海晏河清。”
她一边扫视,一边耐心介绍:“下一个……”
视线落定,施黛抱起一个描画有七彩纹饰的鱼灯。
“鱼的寓意很吉利,年年有余。”
她展颜道:“要它吗?”
鱼灯个头不小,色彩斑斓,用了特殊的工艺,内里固定的竹篾能左右晃动,模仿彩鱼摆尾。
江白砚道谢接过,低声笑了下。
“你来我往。”
见他收下,施黛心情更好:“你也帮我选一个?”
五花八门的灯盏看得她眼花,拿起这个,又觉得另一个更好,做不到断舍离,快被激出选择恐惧症。
不如让江白砚帮她挑一挑。
他会选择什么样的花灯,施黛很好奇。
把鱼灯提在左手,江白砚垂下眼去。
往施黛怀里蹭了蹭,阿狸悄悄觑他的神情。
红衣生艳,倘若气势不够,便是俗气。
江白砚把这身衣服撑得极好,只是……
当他收敛笑意,衬着满身绯色,不似端详花灯,像在看一具即将被剖开的尸体。
是一种含蓄的疯,很有话本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反派气质。
江白砚探出右手。
指尖微凉,触上一团亮色。
花灯不大,灵巧玲珑,头顶两耳直竖,脸上被做出几根细长的胡须,像是——
猫。
心中有古怪的感觉飞速闪过,施黛问:“为什么是猫?”
江白砚毫无异样,提起猫咪花灯,眼底一片坦荡:“像你。”
施黛微怔:“哪里像?”
江白砚缄默不语,似在思考。
一息后,他眼尾轻挑:“或许……都爱吃鱼和打盹?”
语调很轻,噙着玩笑似的揶揄。
在家里,她的确每天睡到最后一个到膳厅,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从江白砚手里抱过灯盏,施黛噗嗤一笑,煞有介事:“好眼力,江白砚火眼金睛。”
在摊前选好灯盏,施黛拉着施云声的手,和镇厄司同僚们一道前往河边。
夜色已深,月悬一线,皎然如水。
凤凰河停有无数画舫船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