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越州南海。
冷月悬天,海浪击石,沙滩空无一人,一艘海船停靠岸边。
夜色已深,从外探去,船舱内并无烛火,阒静黢黑。
船尾不为人知的暗室里,一点微光如豆,照亮三个男人神情各异的脸。
“今儿运气算不错了。”
高个子青年喝了口烈酒,喜笑眉开:“鲛人泪居然能卖这么——这么多!老大,我们还剩多少?”
“没出息。”
被他唤作“老大”的男人眉目阴沉:“如果鲛人没死,我们更赚。”
“这不是一时失手吗。”
另一个健硕青年讨好笑道:“抓那只鲛人时,他就没了半条命……唉,哪成想刚剥下几片鱼鳞,他便力竭死掉了。”
他们并非普通渔民,而是在海上猎杀妖物的贩子,靠倒卖赚钱。
鲛人不是恶妖,依大昭律法,严禁残杀。
但南海茫茫,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昨日他们破天荒撞了好运,航船时遇上一个鲛人。
三兄弟都是练家子,对付鲛人不成难题,趁其不备拔刀出鞘,狩猎顺利得一气呵成。
不成想,鲛人伤势太重,被他们剖去鳞片时,竟没了气息。
“算了。”
老大叹气,眼底隐有亮色:“他没了命,刚好方便我们拿鲛珠。”
鲛珠乃鲛人内丹,千金不换,价值连城。
做完这一笔,他们彻底发了。
“要我说,鲛人该杀。”
畅想今后吃香喝辣的日子,老三又喝下一口酒,哈哈大笑:“当年邪祟出世,大战里,不就是鲛人出了岔子?若非书圣及时赶到……”
他打出个酒嗝,迷迷糊糊斜过眼,忽地蹙眉。
烛火摇曳,明昧不定,隐约勾勒出一道颀长影子。
是……人?
可他们三兄弟都在桌边,怎会有外人——
猛然意识到不对,老三酒醒大半:“
谁?!”
老大老二双双戒备,抽出长刀。
定神看去,门边哪有人影。
暗室的小门不知怎地微微敞开,春潮湿冷,藤蔓般攀沿而入。
无影无形,寒意透骨,叫人头皮发麻。
“门、门是怎么回事?”
老二警惕道:“老三,你最后进来,是不是没关紧——”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紧随其后,是一声尖利哀嚎。
凌厉剑风裹挟绞杀之势,只一眨眼,切断他左腿与右臂,腥血飞溅。
突变来得猝不及防,老三面如土色,老大握紧长刀:“谁?”
仿佛是对他的应答,虚虚敞开的木门外,探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
指尖轻拊门框,不需用力,木门吱呀大开。
是个陌生的少年人。
一身白衣,单手执剑,怪异的是,他唇角轻勾,竟在笑。
这是张极具迷惑性的脸,清隽疏朗,目若含情,看向某人时,好似摄魂的蛊惑。
若非他手里的长剑杀气正盛,很难想象,方才是他切断了老二的胳膊和大腿。
“你……”
被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双腿发软,老大颤声:“你是什么人?”
老三已被吓得说不出话。
江白砚不答,无声笑笑。
他在三人身上感受到同族的气息,以“钱袋被盗”为由离开珍宝阁后,始终尾随其后。
这三个男人喝了酒,意识不清,九成回家歇息。
江白砚耐着性子,果见他们登上停靠于海边的船只。
他当然不会直截了当杀掉他们,身上沾染血气,回到珍宝阁,定惹人生疑。
杀人要趁夜深人静。
月黑风高,正是佳时。
回百里家后,待所有人歇下,江白砚独自来到这里。
如此,方可撇清他的嫌疑——
时间、地点、动机,船内三人的惨死,没一样与江白砚沾边。
他与他们素不相识,案发时,尚在百里氏的大宅中休憩。
视线垂落,触上木桌。
一颗圆珠弥散开月辉色柔光,灵气蕴藉,宛如梦幻。
鲛珠。
“你、你想要这个?”
老大最识时务,自知实力不济,咬牙狠声:“别动手,这个给你。”
江白砚仍然没答,只轻轻笑了下。
电光石火间,剑锋疾出。
剑气凌人,映照烛光,如炽盛白虹。
老大抬臂扬刀,刀剑相撞,虎口一阵痛麻。
他险些松手,丢了自己的刀。
对方却如闲庭信步,随手挥出剑招,语调轻缓:“船中有鲛人?”
敌不过。
此人身法诡谲,剑术更是骇人,此刻挑开大刀,轻易得像在抚摸一片羽毛。
老大尾音颤颤:“本来有,不过
昨晚就死、死了,在桌后的暗门里。”
他眸光一动,瞥见老三握起长刀,朝少年猛劈而去。
不等他暗喜,江白砚已回转剑势,侧身避开背后突袭,反手刺入老三心口。
剑出,血如泉涌。
耳边响起老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