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会觉得你们不识字,我就要辞退你们吧?”
淳于阐说:“难道不是么?”
他说着说着,竟然发出一声泣音。毕竟他是舍弃了太医署的工作破釜沉舟而来的,现在却因不识字,连医校都进不去。
他能不难过么
江陵月见状,简直哭笑不得:“当然不是了!你们若是不识字,我自然会想其他的办法,怎么会好端端的把你们辞退么?”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招来的老师们啊!
江陵月说:“这样吧,我把上面的问题一个个念给你们听。你们每人单独回答,其余人就在门外侯着,好么?”
众人听说不辞退已是感激,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从淳于阐开始吧。”
其他人便依言站到了门外,将室内和室外的声音彻底隔绝。
“你们说,大人她会考我们些什么?”
“多是些医术相关吧?”
“应是如此。”
如果是医术相关的问题,众人就有自信了。他们虽然不识字,但多年待在军营中,什么病症没见过、没治过?
他们不会让江女医失望的。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后,却见淳于阐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众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呃……这个……
众人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问题不会很难吧?”
“对啊,江女医的医术极高明,她会不会考我们一些闻所未闻的病症,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别急!”
廉丘说:“如果回答得不能让女医满意,那也不是女医有意刁难,而是我们自己的不足!女医若是有心想刁难,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说我们不识字,然后统统发落不就是了?”
众人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廉丘自告奋勇:“兄弟们莫怕,我去当第二个!”
……
一炷香后,他面色恍惚地出来了。
众人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道:“敢问廉兄,女医她问了什么问题?难不难?”
“说不上难,也说不上不难……”
廉丘拍了拍疡医们的肩膀:“你们自求多福吧。”说完就再不理其他人的疑惑,坐在一边思考人生去了。
室内。
趁着第三个人还没进来的空当,霍光忍不住好奇道:“陵月,你缘何不问医术,要问这些怪问题?”
江陵月无辜地眨眼:“这些算是怪问题吗?”
霍光实话实话道:“很怪。”
只见竹简之上,赫然写着三个问题。
其一,假设你的病人余生还剩三月,却因为痛苦不堪要求你为他提前结束生命,你会同意吗?为什么?
其二,假设你的病人器官衰败需要移植,而匹配的器官正好长在一个秋后问斩的死刑犯身上,你会选择提前结束死刑犯为期三个月的生命,来救治你的病人吗?为什么?
其三,假设你在为一个女子接生时遭遇难产,女子的家人要求保住孩子,女子却要求保住自己的生命,你会如何进行选择,为什么?
“我却觉得一点也不怪。”
江陵月知道一个医生起了歹念到底有多可怕。远的不说,就说宣帝时期的女医淳于衍,就因为利益,用毒药害死了许皇后。
正因如此,比起医术水平,她更想考较的是这些人的道德观念。即使今古的道德观有很大不同,但许多事都是相通的。
她不想让冷血的、乃至反社会的人成担任医校的先生,乃至遗祸万年。
霍光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吧,容我再想想。”
江陵月无奈看他:最好早些想清楚吧,毕竟你就是后世那个包庇下毒女医的人啊。
然而她顾不上多说,因为下一位已经来了。
-
未央宫。
“面试?笔试?”
刘彻听着绣衣使者的汇报,忍不住啧啧称奇:“江女医每每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卫青笑道:“陛下可是心动了?”
“确实有点。”刘彻大方地承认:“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法子。”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拥有敏锐的嗅觉。譬如刘彻卫青二人见到禀报,都从江陵月的种种举措里中品出不一样的东西。
医士既可如此,官员为何不能……
卫青又道:“陛下若是实在好奇,不如把江女医召进宫奏对一番,看看她是如何组织这面试的。”
刘彻笑而不语:“你的舍人任安不就正好在江女医那处么?何不让他进宫汇报来?”
卫青一怔,旋即失笑道:“陛下,看来您都知道了。”
刘彻指了指竹简:“喏,这上面写着的,朕是想不知道都不能了。”
“不过朕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召女医进宫。”
“为何?”
“自然是因为……”刘彻偏过头去,看向从听到江陵月名字起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去病:“咱们的骠骑大将军能多见人一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