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 不独独是罗甄两位先生想得明白,王璇、庾迹等一众高门郎君以及玄洞道人这些道门栋梁也都能够想得明白。
是以哪怕再没有阴魂被两位无常推送着来到堂下受审,他们也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 静默地体悟着那审判道则的每一分变化。
审判道则显化、汇聚、扩张、壮大, 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引动此方虚空、阴世天地乃至是阳世天地的变化。
道则激荡之际,风云呼啸,阴世天地也好, 阳世天地也罢, 天光俱都被沉云覆压。而在那沉沉天光之中,隐隐有鬼嚎神泣之声回响。
那非人的嚎哭声里,有惊, 有叹,有喜,有悲。然而更多的,却竟然是在黑暗中徘徊等待太久后终于窥见一缕微光的释然与喟叹。
原本被这天象变化惊吓住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的十方众生,听得那样的声音, 竟不自觉停住了抖动的身体, 怔怔抬头, 听那声声直入人心的非人嚎哭。
一行又一行的泪水从那些或是稚嫩或是年轻或是劳累或是苍老的面容滑过, 轻而无声地打落在他们身边的土地上,最终消失不见。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滚落下来,也不知道此刻堵塞在他们心头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只是跪伏在那里,同那非人嚎哭一道,肆无忌惮地流泪。
泪水没入泥土,很快就没有了声息。但那些随着泪水宣泄而出的复杂情感,却似川水一般,汇入阴世天地里正在沸腾的、从岁月的尘埃中被翻搅出来的感情中, 成为推动、补足审判道则的一部分力量。
已经被岁月淹没在过去里的众生、正在当前时间里阳世阴世两方天地中苦熬的众生
他们都在呼唤着审判的力量。
他们都在渴盼着审判将带给他们的释然。
仇恨、苦闷、怨怼堵在心头太久太久,早已成为挤压着他们的大山。
搬不开这大山,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得到解脱。
不论是阳世天地里的诸位神灵、大修、大妖、大儒,还是阴世天地里的阴神、鬼王、大鬼,看着两方世界里近乎威逼天地的生灵愿力,尽皆色变。
脸色发沉的,大多都是阳世天地里的众位巨擘;就如脸色欢喜的,亦大多都是阴世天地里的诸多阴神一样。
“民心所向这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啊”
丢下手上一应事务、从官衙里急急走出来查看情况的各部主官中,有人长叹一声,沉声说道。
“可是”
“可是那些愚民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形成这样的声势来没道理的啊”
“据说是阴世天地里的那些阴神的动作。”
“你是说,那些阴神以及祂们所预备打造出来的所谓酆都”
“难道你觉得不是”
“阴神再得天独厚,那也是在阴世天地里祂们再想要将影响力扩散到我阳世天地里,也还是需要时间,需要契机的吧但现在时间才过去多久契机也始终不见踪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
“哼,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阴神和祂们那所谓的酆都或许是推动这一切成形的原因之一,但是”
“除了阴神和祂们那所谓的酆都,我们这阳世天地,真就再没有别的人在后头推波助澜了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你们中要是谁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意思那也行,只管推到我头上来就是,反正我就是这样一副小身板,扛不住诸位的猜测,明眼的人自然知道我的清白。倒是诸位”
“呵”
各部省主官之间的对话和态度很快散入各支主脉的耳目之中。
“就只有这些”贾南风斜倚案台,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文书,闲闲问道。
跪伏在殿中的宫婢将头埋得更低。
“便只有这些了。”
贾南风嗤笑一声,随意挥手。
“赏吧。”
得了贾南风这句话,那宫婢先是悄悄吐了口气,然后连连欢喜叩头。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自有女官从侧旁的阴影处走出,将宫婢领走。
贾南风这才抬头,瞥向殿门外那遥远的天穹,又是一声轻笑。
她旋身,转过高高的案台,在案台后头坐了。但随即,她便又转了身体,径直在这软榻上躺了下来。
不错,这大殿里摆设着的高高的主案、摆满文书卷宗的主案,后头配着的并不是那同样威严庄重的高椅,而是宽大舒适得足可以充作大床的软榻。
贾南风不过才刚刚躺下,阴影处便又有一位女官走出,站在软榻侧旁伺候。
根本不需要贾南风多费口舌,只需要她一个眼神扫过,自然就有女官将她所需要的东西递送上来。
“各家封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