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尽可开口,我若能做到,必不会悭吝。”孟彰道。
各位店铺、商铺的管事都看向了谢葛,而谢葛却是怔怔出神,似是未觉。
孟彰见状,笑得一笑“也不必诸位先生现下就做决定,待回去后仔细思量过,再给我送信便是。”
那些店铺、商铺的管事俱都缓和了脸色。
孟彰的目光重又落到了谢葛的身上。
即便他跟这些店铺、商铺的管事说了他们尽可开口,似乎未曾敲定准线,但孟彰还真不担心这些管事们狮子大开口。
他们都是积年的老管事老掌柜,打理商铺、店铺多年,对于货物的价值最为敏感,也最为清晰,孟彰相信他们能想明白其中的分寸。
现在更重要的,其实还是谢葛
孟彰很明白,如果说前一刻谢葛的沉默犹豫,还有几分引导的话,那么现在的谢葛,是真的在开始认真考虑将今日的功劳兑现的事情了。
谢葛到底敢不敢迈出那一步,孟彰其实也有些好奇。
谢葛心神回转时候,抬眼就对上了孟彰的目光。
他愣了一愣,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笑。
腰背挺直,谢葛拱手对孟彰一拜“葛多谢郎主恩典。”
孟彰问“所以”
他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感觉。
“葛回去再仔细思量,等想明白了,再上禀郎主。”
果然。
孟彰心下摇头,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可以。”他道。
谢葛也笑了起来。
待到他心神回转,谢葛仍旧坐在自家书房的案桌前,似乎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他随身小阴域里少了一份文书以外。
谢葛在席上坐了好一阵才终于站起身。
他来到书房靠墙一侧立着的书架前,对着书架上摆放着的那些书册出神。
“阿父,我也想学书、读文”
“你平常的课程里,先生也有在教你学文、读书,你自专心学去便是了。”
“阿父,我想学文、读文。我不想做掌柜,不想做买卖。做买卖的,不好。”
“做买卖不好哪里不好了”
“我,我,我不知道。就是不好。”
“要做买卖真的是个好的,为什么庄子里的人,会那样看我们,看我们家”
“那是他们小人肚肠,嫉妒我们可以帮主家打理一家商铺,嫉妒我们可以在主家面前为自己挣脸面。”
“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
“可是,可是既然我们可以打理一家商铺,令一家商铺起死回生,那为什么我们还一定要帮主家打理商铺我们自己,不可以置办自己的商铺吗我们也是有银钱的啊”
“不可以。”
“为,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们只是家仆,我们其实也只是主家的货物而已。”
“我们为主家兢兢业业打理商铺,货物出入挣取大宗钱财,难道还不能抵去我们的身价,还取我们自己的身契”
“或许是足够抵去身价,可也不能还取身契,”
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遥远的、似乎已经消淡的记忆中传了过来。
那些当年令还是小童的他或委屈、或困惑的问题,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能困扰得了他。可是
谢葛的脸皮抽动着,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可是啊,越是长大、越是思考,就越是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天真。
本身就是货物的他们,哪怕是为主家赚来了再多的银钱又如何,在主家眼里,这不过是一场钱生钱的流动而已。
于是渐渐地,谢葛就不再去奢想自己能不能取回身契的可能了。
又不是有道缘、仙缘的修行者,他哪儿有这样跳出人世俗规章条的机会
他理智地选了最适合他的路为自己挑选主家,再根据主家的条件和要求不断调整自己。
或许不能说是调整,该说是隐藏,是打磨。
他隐藏着自己的性情,不断地打磨自己的能力。
有心胜无心,他终于如愿被挑好的谢娘子择定,从谢府带出去往孟府。
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大抵都是这样了。但他没想到,一场行商时候的意外,将他送入了阴世。他更没有想到,在这沉抑人世、在这阴世天地,他竟然能窥见天光。
那磅礴至极、华美至极的愿景哪怕只窥见一角,似乎就能让人忘记自己身上被密密缠绕的有形无形枷锁,似乎就能让人成为人,让人有了真正的方向。
而,不再只是货物,不再只是买卖。
他知道他曾经被遗忘、被掩去的痴妄,终有一日可以成为现实。但他不知道,这一日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他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