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该表明的态度也都已经表明了,童子学学舍里的这些生员们就没有在梦境世界里继续待着,很快就辞别了孟彰,心神返转魂体去了。
除了留在最后的一人。
空荡荡的梦境世界里,孟彰看着那个人,问“石喜,你还有事”
石喜离开他自己的座席,上前几步缩短了他和孟彰之间的距离,但他也没有走得太近,在丈许的位置就跪了下来。
双膝着地,双手交叠贴地,额头紧紧扣在手背处,是无比庄重而端正的拜礼。
更紧要的是,在石喜这一拜中,孟彰还感觉到了某种纯净的心念力量。
信仰。
孟彰心中蓦然跳出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这是信仰。
那来自石喜的信仰在孟彰心念左右不住徘徊,似是想要靠近又害怕孟彰的抗拒与厌弃
“为何”孟彰问。
这是孟彰第一次问及此事,但石喜却莫名地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倘若他不能说服孟彰,他所认定的神主就再不会接纳他。
石喜又是一叩头,才回答道“因为这世间有很多事,只凭我自己,是看不出对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所以,为了我自己不至于空耗一生、也为了不让我自己做错事,我想要找一个可以看破红尘迷雾、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做指引。”
他抬起头,让一双眼睛承接着从不远处望来的平静视线。
没有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说服孟彰,石喜选择了剖析他自己。这个在童子学学舍里惯常沉默的小郎君向孟彰敞开了一切,任他验看。
“你真能确定是我”孟彰再问。
石喜放松了些。
“确定。”他先回答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郎君是在我所见过的神主中,最适合我的那个了。”
孟彰不置可否,只又道“你说你想要找一个可以看破红尘迷雾、行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人做指引,那如果有一日,我被红尘迷雾所惑,做错了决定、走错了路呢,你又待如何”
石喜一时沉默了下来。
孟彰也不催促他,只静默地看着他。
“如果郎君有一日被红尘迷雾所惑,做错了决定、走错了路”好半饷后,石喜才缓慢开口,“如果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我自也该是要跟着郎君一路从那歧路中走过去。”
“走不出歧路,就葬在道路上;能走得出去,就背负起那穿行过程中所作下的罪孽。”
“如果我先郎君一步看出来了”
石喜将不知什么时候垂落的目光重新抬了起来,对上孟彰一直没有离开的视线。
梦境世界里空寂荒芜,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旁的生息。更兼孟彰才是这方梦境世界的主人,所以石喜面对的,与其说是孟彰一个人的压力,倒不如说是整个世界的压力。
“我会劝谏。”石喜认真道,“三劝。以言劝、以行劝、以命劝。”
孟彰问“倘若三劝仍是劝不住呢”
石喜倒很是洒脱“三劝之后,我已经是不剩下什么了。”
最后一劝是以命劝。他命都拿出去了,还能剩下些什么
“倘若这般也还劝不住,”他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顿了顿,石喜又道“其实我觉得,如果我连命都豁出去了也还是没能劝住你,那么或许错的不是你,而是我也说不定。”
对于石喜的这些答案,孟彰仍然没有任何评断。给予石喜的,是又一个问题。
“倘若我与阴世天地里的诸位阴神别有道路,你待如何选择”
即便知道这个问题问来,其实已经意味着他得到了孟彰基本的认同,石喜也不曾松懈。
“我自当追随神主。”
孟彰定睛看他一阵,抬起手来。
那道来自石喜的信仰像是终于找到了归路,欢呼也似地拖拽着风声投向孟彰向上的手掌掌心。
孟彰托住它,细细感受半饷。
学舍外的天光渐渐黯淡,却是灰白的雾气潮水也似的蔓延席卷而来,更有水汽伴随夜风从门户、窗台处扑来,须臾间占据整个学舍。
石喜转眼往窗外看去。
学舍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广阔无边的大湖,湖上白雾囚锁,湖中莲叶铺叠,湖下静水流深。
石喜只是匆匆扫过一眼,目光便看定了水湖中央处被诸多莲台簇拥着的白莲莲台上。
他出身酆都,底蕴绝不输于童子学学舍里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们,眼力已然是磨砺出来了。故而即便他此刻只是遥遥观望,并未近察,他也仍旧能看出孟彰和那株白莲莲台交缠的气机。
这湖、这水雾、这白莲,绝对不是梦境造物。可如果它们都不是梦境造物,那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他和孟彰郎君先前可还是待在梦境世界里的呢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