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4下 难别故友忆新知菊花柴院鹊来居(2 / 3)

乱旧袍。渭水连汴水,奈何不入曹。”叹声搁了笔,便自斟自饮,翻起《后汉书》来。近来他是愈发看出来了,亡东汉者,非十常侍也,非窦武何进也,非张角张梁也,乃正所谓八俊八顾之党人也!西汉之亡亦然,非是阉宦,非是外戚,非是赤眉,正乃所谓士君子也,外戚何多,独有王莽,何则?勤身博学,一世所宗者也。外戚亡,阉宦亡,然后汉亡,而士君子之富贵方隆,久者垂于今日,然则今之阉宦可诛乎?德宗为社稷之罪臣耶——之宗主耶?今上重用于琮、韦保衡盖亦有所然也!

正呤思着,外面门笃笃地敲响了。大概又是义成进奏院的,黄巢正在兴头,还有些不乐意动,捱了一下,才应着起了身,拉开门,却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雄健汉子,宽肩方头,目光如炬,穿着短衫麻鞋,脚侧还搁着一捆柴、一只半大的死鹿,愣了一会,黄巢将额头一拍,啊呀一声上前揖道:“黄巢何幸,竟得南门力士青眼!”这汉一愣,道:“我是送水杂役,不是什力士!”黄巢拿住他手道:“不!兄弟,四月二十一日侵晨,在坊南门解驴排门的便是你,黄巢看得真切,当时便欲相识,只恨没能唤住!”汉子一笑,恍然道:“那日相唤的便是公?”

黄巢道:“正是曹州黄巢!”汉子流矢深揖道:“孟楷失礼了!”黄巢相扶道:“却是孟兄弟,那厮们都说兄弟姓张,是左军张季宏!”笑了笑,又问道:“兄弟是汴州人?”孟楷点头道:“汴州人,遣来进奏院做杂役已四五年,一日夜中烦热,往这林中寻凉,便得了兄长念诗之声,后来又撞见兄长使棒。孟楷祖辈也有人做过将的,不识诗书,枪棒倒识得些,兄长文士,却使得如龙,不由地便生了敬慕,只是自恨微贱,不敢相见。偷听了兄长许多好诗文,又无以为报,见兄长远道挑水,故大胆挑了两回水,却白吃了兄长许多酒肉!”黄巢另一个手也握了过去:“兄弟,这都想差了!丈夫意气相投,便是天子也可友布衣,黄巢何人?曹州一布衣也!”松了手道:“还得兄弟不嫌恶黄巢才是,兄弟祖辈有官,黄巢家可没有,倒受过逆齐的伪官,父亲还走私盐来,不然黄巢也识不得枪棒——未到长安前还时常在江湖上走动!”孟楷道:“怪不得兄长如此豪爽!”

黄巢道:“兄弟若不弃,入院吃酒,新沽的桂花酿!”孟楷道:“岂敢!孟楷打了一只鹿,烤了与兄长下酒!”黄巢道:“最好!”孟楷将了鹿,黄巢提了柴,说笑着进去。俩人到堂吃了三碗酒,黄巢将自己的年岁排行字号都说白了,又问孟楷,孟楷道:“弟生于武宗会昌元年(844年)七月七日七夕,我娘见我握固,有气力,便取小字牛郎,说我是牛郎托生。亲戚也有唤我七郎的,我爷早亡,没留下兄弟,人贱也没什表字!”黄巢道:“兄弟如此风节,是为奇士,安得无字以表德!我字玉蟾,公便字玉鹊,同一玉字,做个异姓兄弟,如何?”孟楷道:“兄长不弃,弟求之不得!”便拜。黄巢截住道:“不忙,兄有号,弟岂可无!”

孟楷道:“愿兄长赐号!”黄巢道:“可先言志!”孟楷默了默,抬头道:“也不怕兄长笑话,弟从曾祖讳鉴,曾为汴宋兵马使、濮州刺史(注:时宣武未建,汴宋节度使下辖曹、濮等八州),后为都虞候李灵耀所害。弟自小听闻其事,以为从曾祖若有节旄,做使相如郭汾阳、李西平(注:西平郡王李晟),则李灵耀必不敢害,遂有狂志!”黄巢道:“舜,人也!我,亦人也——丈夫立志固当如此!明经思待诏,学剑觅封侯。弟有将相之貌,他日必当封侯——便号‘当侯’如何?”孟楷道:“好是好,杂役取此号,只恐人笑!”黄巢道:“岂有圣贤言志而不为俗众所笑者?当侯,吃了这碗酒,割鹿焚香,你我义结金兰!”孟楷举杯道:“听哥哥吩咐!”吃了酒,俩人便动起手来,黄巢不会生火,便蹲下割剥鹿肉,孟楷便去厨下看灶,俩人嘴里还一来一往地说问着,都欢喜得很。

黄巢是真的很欢喜,他真实的家世从来就没有对皮日休几个说白过,但是第一次对由孟楷他便说了,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面对着皮日休、郑綮他总会有各种顾虑,他们是文士,是贡士,是进士,是王人,这些身分总在提醒他,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能不说,但是对着孟楷,便好似有个神明在提醒他,没有什话是不能说的!很难说得清这种感觉,他对着家中的两个哥、五个弟也没这样的,毕竟自己不是“弟”便是“哥”!对着江湖上的兄弟——哪怕是王仙芝也没有这样的,毕竟江湖险恶,有时会身不由己!孟楷不在士林,也不在绿林,但是他身上有士风,有侠气,而他自己也有士风,也有侠气,所谓臭味相投,莫过于是!

俩人正忙活着,突然便听有人在唤“孟七”,黄巢流矢道:“兄弟,有人相唤!”孟楷便出来了,道:“哥哥,院中相唤,弟去去便来!”黄巢送出门去,回头独自收拾,又上街买了香烛。直到近暮时分,孟楷才过来了,背上还有一个包裹,大概是被服之类。黄巢一把接过道:“兄弟,一切可好?”孟楷道:“好,院中的事辞了,今后便伴着哥哥读书,学些文字,可好?”黄巢点头笑道:“好!好!驽马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