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侍儿捧上茶酒,黄巢便将出一枚银饼放在了托盘里,这阿堵物是他兄弟黄邺将来的,要是这回仍是榜上无名,将着也是累赘!孟楷没有坐下,转着看赤壁、纸窗上的诗,以前他来时可不得如此从容,再且那时识得字也有限。不多会,杨妙儿便领着个十六七的子女过来了,梳着飞髻,一袭窄袖赤锦长裙,罩春绿小缦衫,抱着琵琶,斜低眉眼,虽无春夏之丰姿,却多秋冬之气韵!
杨妙儿催了一声,这子女才致礼道:“小女子杨迎儿有礼了!”声也不柔和,头一抬,便捧出了一双冷淡的眉眼。黄巢看着孟楷一笑,起身揖道:“小姐,黄巢有礼!”杨迎儿点了下头,看了孟楷一眼,便过去坐了。杨妙儿笑道:“客官,这是老妇最小的孩儿,有些恶性,还请多宽恕的!”又问道:“官爷,可要唤一二乐工?”那子女却道:“阿姨,乐工倒罢了,唤个医待诏来最好!”黄巢笑道:“为何?”杨迎儿看着孟楷道:“治治哑病!”便笑了。杨妙儿便蹙着眉眼道:“鬼子女,看官爷打嘴!”便退下去了。
杨迎儿拿了酒壶,一边斟一边道:“举子,这人是什时哑的?说不清楚这酒也不好吃的!”黄巢道:“为何?”杨迎儿道:“为何——回头赖我家毒哑的可了不得!”黄巢笑着点头,道:“七哥,这也有理!”孟楷一笑,还是不语。黄巢道:“不说,怎了?”杨迎儿道:“奴家倒有个治哑的方子!”黄巢道:“便劳动小姐施治!”杨迎儿放下银壶,端起一杯酒一仰,脸一俯那一嘴酒就噀到了孟楷脸上。孟楷不由地弹了起来:“你…!”杨迎儿鼓着掌道:“看,治好了不是!”黄巢笑道:“七哥中计了,得罚三杯酒!”孟楷使袖子抹了,重新坐下,脸上还紧着。杨迎儿道:“还得治一回!”斟酒又仰。孟楷急弹起要避,杨迎儿却咕咕几声下了肚。
笑了一回,杨迎儿斟了酒捱过去道:“官爷可有名姓来?”孟楷道:“姓孟!”杨迎儿道:“没名儿的么?”孟楷道:“单名楷!”杨迎儿伸出一只玉掌道:“怎么写来?”孟楷道:“便是楷法之楷!”杨迎儿却道:“不知,写予奴家嘛!”身与手愈发近了,孟楷胳脯不由地一拃。杨迎儿瞬时便冷了脸,一口吃尽了手上的酒,便抱着琵琶坐到了窗下,两眼望外,手上慢拨,再也不出声理会人了。孟楷却提了酒壶,欢喜道:“三哥,这样最好的!最爱花无语,不耐人多情!”黄巢笑道:“皮袭美曾状宋文贞刚态毅状(注:开元宰相宋璟),疑是铁石心肠,今我亦以此疑七哥!”俩人便听着琵琶吃酒,美人在眼,春风透窗,倒真别有情趣。
正吃酒的时节,门外却突然跑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子女来,也不看人,径直就拜在杨迎儿脚下,哀声哭求起来:“姊姊,那人来了,再救救阿妹罢!”杨迎儿头也不转,只是拨弦。那小的便一直磕头,弦声急乱处,嘎啪一声,断了弦。杨迎儿头还是望着窗外,冷声道:“救得这回,救得下回,也总有救不得时,既入了曲便是命数,去罢!”小的不肯,抱住一双脚不撒手。这时,杨妙儿便笑着进来了,赔了几句话,便喝小的道:“桂儿,使什气性,闹了客官的酒,看不讨打!”孟楷道:“不相干!”那小的听了这话便拜了过来,磕头道:“官爷,救救罢!我是好人家养的女儿,吃人拐卖在此的!”
杨妙儿道:“什的拐卖,吏部乐户册子有名的,官爷别听这死子女哄赚!迎儿,是不是来?”黄巢看她柔弱可怜,便道:“既过来了,便使她宥酒也罢!”也只有如此了,拐卖虽犯王法,可也禁不住官衙里贪贿好色。杨妙儿道:“官爷,不是老妇无礼,那边一早就说好了的!”便扭头吩咐道:“扶四小姐起来!”两个侍儿便要上来掇人。孟楷将案子一击道:“我三哥说了,留下宥酒!”
杨妙儿急了,嚷道:“汉子,你逞什强,那是汾阳王的裔孙,徐州节度使郭铨的阿弟,现做着京兆府的捕贼官,无官无贼,没人敢撩他虎须的!”孟楷道:“我非官非贼,怕他什鸟的!”黄巢心中掂了掂道:“也罢了,七哥!”便起了身。郭氏虽因着懿安皇后得罪宣宗(注:宪宗皇后郭氏,郭子仪之孙女,宣宗为生母泄愤,对之疏薄),贵势已有所杀,但还真不是自己一侪人可以吃罪的。
杨迎儿一笑,道:“都怨奴家,不合医了你的哑病!”孟楷不理,随了黄巢走,出了门却道:“三哥且走,我再去吃盏酒!”一揖,也不管,折身便进去了。黄巢也只得罢了,以七哥的能耐,汾阳王自来难说,裔孙什的便吃不了亏,这些王侯公子挨些拳脚也未免不是好事的。
杨妙儿见人转回,一把拦住道:“汉子,这是做什来?”孟楷将人一推,寻着哭声过去,人便在后面一间大厅里,门合上了。孟楷在庭中喝道:“姓郭的,来拜你孟七爷!”很快,门啪的一声踢开了,走出一条身长六尺有余的彪肥汉子来,提着雪亮的腰刀,袒着上身白肉,子,你是醉了还是瞎了?”孟楷道:“没醉没瞎!”这厮道:“那是寻死?”孟楷道:“来教训不孝子孙!”踢起一脚,一块土便飞起砸了过去。这郭锻一声喊,抡刀便往抢了过去。孟楷退两步,见这厮徒有祖辈之形,却是粗笨气虚,蓦地纵步一抢,一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