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的官吏往岭外贬,得罪的百姓往塞上驱,塞外没了强胡,人心便生了根,牛马滋繁,人口也滋繁,军城中便也有了烟火。 一入市中,便又看见了一座灯火荧煌的汉蕃楼,面阔四间,楼上席子,楼下条凳。胡雄听见了琵琶,以为那白衣女子在,进去便扯着脖子四下张望,可满屋都是军汉,妇人也不知坐在哪里。时溥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了,唤了酒,却揿着坛子道:“修沐不修沐,这是在军,酒可吃不可醉!”胡雄胡乱应了,站着吃了碗酒便往楼上寻去了。时溥与张友一边说话,一边打看人。望看间,手便吃张友推了下,却是过来了两个汉子,生得都异常出色,年少些的那个美目长须,一似从武庙里走出来的一般! “汉子,这桌可坐得?” 年长的问,时溥流矢站起来,欢喜道:“如何坐不得的,请!请!”便使了张友去要酒要肉。这汉便坐下了:“莫不是乡党?口音恁熟!我俩个宋州的!”年轻的点头坐下了,这厮最多二十出头,那个合是三十上下,时溥一笑,道:“那论得的!在下徐州军将时溥!”这汉也没有起身,道:“论得!我唤作朱瑄,这是我从弟朱瑾,吃的是青州(平卢军)的军粮!”三人吃了两碗酒,时溥问道:“二公如此英雄,如何不在当道营生?” 朱瑄一笑,道:“也不怕说与你知道的,我爷不是什良善,江湖上走私盐的,吃当道砍了头,破了家,便我兄弟俩个也是溅了一颈子血,还营生得来?”时溥道:“合是有年的了?”朱瑄道:“有年!我兄弟今年十九,随我逃至青州时还不到十五岁,我身上又有伤,也真他娘的苦!冠军,吃一碗!”兄弟俩个便对举了一碗,朱瑄挥着胡须上的酒道:“为什走青州?私盐都是青州来的,我爷有个盐主人,不想也吃州里破了家,人走了河北,我兄弟俩个便一头扑在了罗网里,吃州里拿了!” 时溥道:“可是得了贵人?”朱瑄道:“平卢军将王敬武,拿人的是他,放人的是他,又得他收留,入军也是他使的钱磕的头!”时溥道:“王公真长者也!”起身筛了三碗酒,三人一举饮了。朱瑄道:“王公自是长者,可也是我阿弟英雄,当时王都头一见便道:英果如此,但得长成,必冠三军!三年之后,果如了这话!”四座便有人转眼看过来。 时溥道:“时溥虽眼拙,也知道二公是武庙走出来的!今日相识,实乃三生之幸!”便站起来筛酒。吃完,张友自己抱着一坛酒过来了,杂役托菜盘在后。时溥指着介绍了,四人又举几碗酒。朱瑄这人话多,却多是自说自话,他对别人的话不怎么感兴趣,对别人也不怎么恭敬,有一股贼气。朱瑾几乎不说话,眼睛或高或低,也不看人,也不知是性子冷还是傲。 朱瑄正嚷嚷着时,胡雄骂骂咧咧地过来了:“都搂把得爹娘般紧凑,挨不到身!”朱瑄便道:“什的?”胡雄坐下道:“什的,娼妇!”朱瑄道:“娼妇自有地面!”胡雄将酒碗一放,抬手道:“烦哥哥做个牙子,如何?”朱瑄道:“好说!”便起了身,问时溥去不去。时溥道:“军使也未见着,不好去的!” 胡雄道:“这相干么?又不丁八他家妇人!”朱瑄大笑。时溥却肃了脸。胡雄也不管,推着朱瑄便走了。朱瑾坐了好一会,便起身抬手道:“时军将,来日再还酒!”时溥起身抬了手,也没送,坐下对着张友笑道:“这酒还合你我二人吃!”
章 43上 黄河浊浪走白马天德城高闹英雄(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