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他娘坐来!军使正立在衙门外问张污落的罪,问他为何当公门殴伤贺回鹘!”李克用一笑,又歪卧了。 一会,便看见几个文武拥着一个着深绯的文样将官进来了,大概便是支谟了,人比时溥想像得要年轻,至多四十出头,面皮虽劳出了黄褐色,仪态却比寻常势门子弟又多了不少劲气。看着大榻上的野胡,脸上也不见愠怒。一站住,身后的一员大将扯出刀便嚷了起来:“使公,这瞎胡放肆,合斩!”此公坡额拳鼻,一看便知猛悍非常。 支谟道:“东美,言过矣!”上前道:“李二郎,酒醒未?”李克用睁眼,露了一个顽童式的微笑,拜在地上道:“使公,克用又醉昏头了!”支谟扶他起来,从袖内掏出一封书子递过去道:“这是汝父托使者捎与你的!”李克用接了揣在怀里,下来便对着那骂他的道:“郭琪,你骂我!”郭琪道:“骂你怎的?谁合骂,我郭疤子便骂谁!”李克用却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道:“你直,我也不恼,一会请公吃酒!”郭琪将手一扬:“罢!”此人是忠武人,年十五戍边,从长武到灵武,从灵武到天德,已经与羌胡厮杀了二十年,作为长征兵,他也不为功名,有衣粮便好,气性恶,不谄长官,不和僚友,闹得一处难呆他打马便走,支谟却赏他的粗直,将着做了个心腹悌己。 支谟还没坐下,笑道:“军汉当如是,笑得,也骂得!”又指着大榻道:“此榻往前是苏公之座(注:苏弘靖),现今是我支谟之座,往后也不知是谁,或者便是他李克用,或者便是诸公,也无定主,但竭忠奉国,有功有绩,在座诸公谁人不可哉?也只恐功大,此榻也坐不下!”便坐下了。 众将一齐拜出,支谟唤起来坐了,时溥便捧牒拜了出去:“感化军将时溥拜见军使!”判官房凝接了(注:房玄龄六世孙)。支谟看了道:“时公,副将胡雄何在?”时溥道:“回禀军使,胡雄水土不服,今晨未能即起,还请恕罪!”支谟道:“好,嘱他好好休息!将士远来劳苦,本使也予三天假,病者不限此数!”时溥拜谢了。支谟又道:“时公,适才为人所戏,心中可有怨愤?”时溥道:“军使且不罪,末将何言?且庞勋之乱,李将军赐我徐人多矣,末将也合有一拜,又有何怨愤?” 支谟道:“好,宽厚而知大体!”使时溥坐了,便敛笑说道:“感化军、平卢军来此,是为防秋而来,今夏麦已收,秋草正黄,诸公须将气力用在防戍上,昨日休沐,本使往北城以及阴山诸戍巡看了一过,将士多疏怠,不勤不谨,使人生惧!诸公,莫谓塞外无强虏,突厥消亡,薛延陀兴起;薛延陀消亡,回鹘兴起;回鹘消亡,塞外有尚黠戛斯!莫谓其远,无近塞之心。公等皆老军,自然知:无恃敌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况且回鹘亦未亡绝,便在甘、凉一带,循河来掠,亦非难事!”便处置起换防、修缮、操练诸事来。 这些事也与李克用无关,他年前才到天德,当时防御使苏弘靖递牒与他阿爹,对沙陀安庆部放牧天德境界,以及由此而与天德蕃汉百姓生发的纷争表示了担忧,希望他阿爹命令史元庆勒归(注:安庆部都督),于是他来了,既没能勒归,也没能减少多少纷争,他倒是给留了下来,做了衙中一客将,什事也不干,白领一份衣粮。他也愿意留下来,这里有酒有妇,什也不缺,还少他阿爹的管束,他是年纪越长便越耐不得他阿爹! 大榻上唤散,李克用的酒也差不多散了,拜了出来,贺回鹘、张污落便迎了过来,一个捧着胡饼和酒,一个鼻青脸肿的耷拉着眉眼。朱瑄过来便指着贺回鹘道:“吃得恁肥大,唤得恁凶煞,却恁的没气性,夹鸟穿袍做什来?莫说这狗子也是个奴,是主又如何?拳大力壮,作侯作相!”挥挥拳头,愤愤去了。 李克用只笑,漱了几一口酒,问道:“回鹘,因什打你来?”贺回鹘见他清醒了,愤愤道:“噇多了马尿!”李克用道:“污落,你因什打他来?”张污落道:“一口马尿也没噇!”李克用大笑起来:“回鹘,你要恼,与你杀一回如何?”张污落道:“他倒是敢!”贺回鹘还真是不敢,他是个回鹘,张污落的阿爹张君政便是这支回鹘的“可汗”! 李克用道:“朱四嚷得对,怕什鸟的!弄死这只百灵鸟,我去与他阿爹交代!”挥着手啃起饼来。张污落道:“郎君,我这百灵鸟没了,大主的书子谁来读?杂虏的小女娘谁去招引?”李克用道:“是了,回鹘,你但通四种番语,我便与你出口恶气!”便将了书子出来。张污落看了,道:“大主嘱郎君留心公事,勿撒野,支公虽是文士,可比苏公贵重!”李克用笑道:“这也晚了!”
章 43中 黄河浊浪走白马天德城高闹英雄(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