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党项,一旦为其所用,于时关内便将是:甘泉闻警,汉帝心惊——不可遏矣!”房凝道:“然则,李克用为何力主出战?”支谟道:“盖欲胜其父,自有功名也!” 李克用下了城便打马去寻史元庆,安庆部恋着马羊,便安置在南城空旷处,人多地少,毡帐拉得挨挨挤挤,童羊也调转不了身子。史敬思他阿爹的大帐,还没开口,他阿爹便呆呆愣愣地开口道:“天要下雨,马羊要草料,二郎君要安庆人叫!”说完叹了一声。 史敬存扒开毡门看了看,退了回来道:“阿爹,二主在了!”史元庆抬起他褐黑多皱的脸望着庶子,灯火将他的脸映出了些金铁的色泽。史敬思低头道:“阿爹,二主有话,随他出城战契丹!”史敬存低骂起来:“契丹又不是中原反贼,没金没银,妇人也恶!战什鸟来?战什鸟来?”他早就不满了,受令离开朔州时他便不满了。史敬思不好回话,又望着他阿爹说:“阿爹,二主的话不好违,这也是大唐皇帝的事!”史敬存冲着兄弟嚷道:“大唐皇帝要在帐外,知道我史敬存时,便也痛快上马杀去!安庆流血,沙陀受赏,耐不得!” 这时帐篷顶上轰隆隆的过了一趟雷,雨声倒越发弱了,史元庆嘟了一句起了身,道:“这些话不像沙陀人了!走,羊要叫,人要笑!”阿爹说了话,史敬存便咬住了脸上的嘴,可肚里那张却还在嚷:安庆人自是安庆人与沙陀何干?其实史敬存这话一点没错,当他们阿史那氏的狼纛横绝草原、威压中国、役使西域诸国时,彼时的朱邪氏不过是阿史那氏奴仆的奴仆的奴仆罢了!不过史元庆的意思更是对的,草原上的血岂有贵贱?强者为主,弱者为奴,自古皆然!朱邪执谊来到代北时便用他的弓刀将这个道理说得很明白了,现在要重说,他的子孙依旧能够用弓刀将这个道理说得很明白! 李克用正张着手使张污落裹甲,背对着帐蓬,看着贺回鹘喂他的“一刀雪”,听得人出来,也只侧着头道:“阿伯,这甲可好?我万年外叔赠的,交州犀甲!”史元庆挥开了张污落,一边赞一边与他栓系。其实李克用可以唤他一声“阿爹”的,与他诞下孩儿的史氏便是老子之女,不过他从来没有唤过,也不是他矜持,睡了谁的女儿与娶了谁的女儿终究不同,史氏也好,萨葛部的米氏也好,只是他的妾妇罢了。他可不能赶着所有妾妇的父亲唤“阿爹”,他没这个记性,也没那个下性。 “阿伯,部中可有两千丁壮?” 史元庆笑道:“二主,在朔州便有,小小厮拽上也不得这数!”李克用道:“阿伯,进城时我可数了的!”史元庆笑道:“有便好的!”李克用道:“这般!敬存、敬思随我,我只拣千人,余下的留下守城,回城时还二千,可好?”史元庆道:“二主说什便是什的!只是老奴得随着,一者过后好回大主的话,二者趁着老奴还上得马,也随二主杀上一阵!”李克用道:“最好!敬存留下,回鹘,你随都督的马!”史敬存并没有多话,拜了命。 雨停了,李克用拽着他的族人到校场时,天上已有了一弯新月,六千戍军都已列了队,校场上没有大张火炬、鼓角,空气清冷,无人喧哗,酒缸肉盆担抬上来以后,到处都有了暖意,可将士脸上还是凝着的,刀箭无眼,谁保得活呀! 支谟在讲武台上命了将,李克用押沙陀一千人,史元庆押天德一千人为中军。朱瑄押一千平卢军、朱瑾押一千天德军为左军,郭琪押一千天德军、时溥押一千感化军为右军。余下一千军为奇兵,战不利则出接应,由苏祐押领,全军视中军进退。苏祐是前使苏弘靖的亲将,二十来岁,为人木讷,支谟这般使他也是受了苏弘靖之托。朱瑾之用,是因此人确实勇冠三军。其兄朱瑄之勇武亦一般军将之上;时溥之用,一是感化兵大多经过庞勋一役,二是时溥之慎,可以济郭琪之猛! 处置了当,支谟捧酒慷临台大嚷道:“众将士,本军乃文墨之士,驰不得马,拉不得弓,战仗非我所能。如今契丹大酋习尔之犯我境界,本使以及阖城百姓之安危,全仰仗尔等一身忠义气力。尔等战而得胜,本使牛酒相迎,录功奏功!不幸战败,本使北面痛哭,玉碎此城!来!众公,与支谟同饮此酒!”七千将士一齐吃了,摔碗在地,支谟大嚷一声:“开城,击虏,发!”
章 44中 松漠风来三百载阴山雨打六千骑(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