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提学又问向知县:“伱的职田还剩多少?” “不到两百亩,”向知县抱怨道,“茶汤钱也一直没补足。” 向知县的职田满额为两顷,不属于他,属于知县这个职位。但职田早就被侵占了,甚至搞不清楚是被谁侵占的。 这种情况极为普遍,朝廷的解决办法是:一点职田都不剩的,每月补发11贯茶汤钱。有职田但收入不足10贯的,补足10贯茶汤钱。(以上条例,只适用于选人,京朝官补得更多。且实际很难操作,经常发不足茶汤钱。) 陆提学才不管向知县的茶汤钱,只说道:“汝身为本县父母,当以身作则。明年拿钱出来,找朱先生买些种子,按他的法子种植玉米红薯,就种在你的职田当中。或许种子不够,就先种两三亩吧。” “是!”向知县对此无所谓。 陆提学又说:“我的职田,先种五亩。” “五亩可行。”朱国祥立即答应,他还要留下种子,在大明村和上白村推广。 陆提学又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这治民不可强迫,否则百姓必生疑虑。推种作物,当在官员职田先种。若能丰收,士绅必定趋之若鹜。士绅丰收,小民则纷纷效仿矣。如果不能丰收,损失者也无非几亩职田,对士绅小民并无害处。” 向知县赞叹道:“提学高见!” 听到这番言论,朱铭对陆提学的评价又高了许多。此人除了偶尔不着调,施政倒是沉稳有章法,至少不会脑子一热就瞎搞。 玉米还没抽穗,没啥好看的,再打听几句,陆提学就参观茶山去了。 还在白三郎的碧云亭,用灵泉之水煮茶喝——好吧,这位老兄又在游山玩水。 陆提学对朱国祥说:“把玉米红薯的套种之法,还有如何播种、施肥等等关窍,皆写成文章交给我。种子我会给钱,文章我也要给润笔。” “一天时间,当可写完。”朱国祥说道。 陆提学又对朱铭说:“你也给我几篇文章,诗词歌赋也好,经义古文也罢。直接举荐你做太学生,恐怕难有音讯,若是有些好文章就易办了。” 朱铭说:“晚生有些旧作,今天便能写出来。” 陆提学招呼一声:“既如此,便在此处写吧,笔墨纸砚拿来!” 皂吏连忙捧上文房四宝,还打来清水为朱铭研墨。 陆提学看也不看,只在亭中煮茶。而且,他的点茶手艺极为精湛,能够碾压李含章和白崇文。 朱铭提笔把昨天抄的那首诗写下,想了想,顺便又抄一首朱熹的。 余大渊好奇走过来,站在朱铭身后偷瞧,只见其落笔写出—— “观书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余大渊没有出声,而是朝黄晟使用唇语:“好诗!” 于是黄晟也站过来,另外两位士子也围在朱铭身后。 仅仅两分钟后,黄晟按捺不住,当场叫出声来:“好诗,好文采,好意象!” 一连串的赞叹,让陆提学心痒痒,点茶动作都慢了些,很想看看朱铭又有啥好诗。 卢衡见向知县望过来,又碍于身份没有离座,于是主动帮忙朗诵:“《题洞庭湖》: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钱教授仔细品味,终于忍不住了,也走到朱铭身后来,问道:“成功去过洞庭湖?” 朱铭一边写诗一边回答:“去年北上,中途路过。” 朱国祥悄悄踢儿子一脚,朱铭下意识抬头,却见老爸也在说唇语:“别搞太大。” 朱铭的想法却是,不搞就不搞,搞了就要搞大! 只听卢衡又开始念:“《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在点茶的陆提学,猛然手一抖。 他茶也不煮了,起身便走来,士子们连忙让开位置。 《论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临江仙·读史》: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劝酒》: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