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下雨,或许是有秦岭和大巴山阻隔,这里的降雨量刚刚合适,正好结束了上半年的旱情。 朱铭带着亲随、衙吏出城,没有鸣锣净街,但他所过之处,百姓却自动避让。 今年的日子很难过,但有朱太守在,勉强可以熬过去。 只那些粮商心怀不满,朱铭允许他们涨价。但具体涨多少,什么时候涨,完全是朱铭说了算,丝毫不给囤积居奇的机会,有的粮商甚至还小亏一笔。 金州城外,数千灾民,正在排队领取粮食。 以工代赈已经结束,每人领一斗粮回家。官府会派遣船只,将他们分批运走,在离家较近的地方下船。 一斗粮肯定撑不了多久,他们回去还得乞讨度日。但至少下雨了,植物焕发生机,挖草根吃树皮也能顶一阵。 富裕些的地主,会借种子给灾民,让他们赶紧补种晚粟,或许能在下雪之前有所收获。借粮借种子,肯定属于高利贷,利滚利这辈子也还不起,但可以渡过危机保住性命。 朱铭对此毫无办法,钱琛只弄回五千多石粮食,没有能力继续救助灾民。 一批又一批灾民上船,有许多人感念太守恩德,朝着州城的方向磕头跪拜。 黄珪站在城楼之上,目视船只远去,低声说:“已经查清楚了,常平仓里的粮食,一部分卖给了粮商。还剩下许多,堆放在城郊的榻房里,估计是李通判舍不得卖掉,越往后拖就越能卖高价。太守一直强压粮价,李通判就始终不出手。” 榻房,在隋唐叫邸店,在明代叫货栈。 李道冲存粮的地方是官榻,兼具验查过税、暂时存放货物的功能。 “走吧。”朱铭离开城楼。 他跨上聚宝盆,带着亲随和衙吏,直奔城郊的官方榻房而去。 那里的胥吏,全是李道冲的心腹。 但太守亲临,他们不敢阻拦。 直至朱铭勒令打开榻房,终于有人站出来:“没有李通判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算什么东西?”朱铭呵斥。 那人说:“我乃李通判的亲随!” 朱铭伸手按向剑柄:“官员亲随,不得插手地方事务,还不快点让开!” 张镗、李宝、白胜等人,通常负责传达命令,或是跟随官吏一起行动,从来没有单独带人执行公务。 这是宋朝的规矩。 那人却不敢让开,他没法跟李道冲交差。 既然给了机会不识相,朱铭也没啥好说的了,怒喝道:“你这厮背着主人盗走常平仓粮食,居然还敢拒捕!” “俺没……” 话音未落,朱铭已经一剑斩出,对方的喉咙鲜血喷涌。 就在众人惊骇之际,朱铭吩咐道:“将这厮的尸体,给李通判送回去。就说其瞒着主人盗卖官粮,我帮他清理门户,让他不必登门拜谢。再告之金州粮商,让他们五日来一次,我会低于市价卖给他们粮食。” 旱情虽然结束,粮食却依旧紧张。 这批被盗走的常平仓粮食,正好可以顶上一阵,不让粮价变得过高。 朱铭没让官府直接卖粮,而是通过粮商出售,就是给商贾留有余地,尽量不使用暴力手段控制粮价。 半个时辰后,李道冲看着亲随的尸体,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李宝笑嘻嘻拱手:“俺家相公说,虽然为通判清理门户,通判也不必太过感谢。” 李道冲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没忍住:“当然要谢,此恩铭记于心,今后定有厚报!” “那俺家相公就等着通判来报恩。告辞!”李宝转身离去。 哐当! 等李宝出门之后,李道冲按捺不住,一脚将旁边的高凳踢倒,凳子上的花瓶落下来砸个粉碎。 如果不是朱铭捣乱,他可以趁着今年旱灾,囤积居奇盗卖官粮,狠狠的捞上一笔! 但朱铭根本不给机会,天天盯着粮价。五天召集商贾开会一次,让所有粮商都得按官价出售,哪家卖得贵了就加倍罚钱。 搞到最后,李道冲钱也没赚到,名声和政绩也没捞到,全都白白便宜了朱铭。 世上哪有这样做官的? 李道冲现在非常肯定,朱铭半文钱都没有贪,甚至潜规则的灰色收入都不拿。知州可以正常挪用的公使库钱,全被朱铭交给钱琛去襄阳买粮。 至于冶铁场,前期投入不少,鬼知道哪天能收回成本。 李道冲愤怒又沮丧,这样的人他斗不过,因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