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俺弟却还没讨媳妇,岁数也差不多了。他说也想来当兵,俺爹拦着不让。” “俺兄弟却是娶了个流民寡妇,还带着个半大小子。莫要嫌弃是寡妇,可真会疼男人,家里操持得也好,比俺那婆娘手脚麻利得多。” “怕不是把伱兄弟当儿子养。” “哈哈哈哈,看起来像。俺兄弟娶个寡妇,就跟多了个老娘一样。” “唉,也不晓得这仗啥时候打完。俺家那些地,明年多半就耕熟了,以后能收好多粮食。等年纪大了不当兵,就回家种地去,那日子想想都快活。” “可不是?退回去几年,想都没法想。俺是从陕西逃来的,家里只有几亩薄田,还得给地主佃耕才不会饿死,一遇到灾年就只能逃荒。” “等元帅得了天下,经略相公先做皇帝,元帅再做皇帝,就有两个好皇帝咧。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几十年好日子。” “……” 甄五臣默默听着伤兵聊天的内容,口音虽然有点重,但大致能猜到在说什么。 这让他精神有点恍惚。 伤兵们口中的生活,是甄五臣曾经梦寐以求的,也是无数怨军士卒的梦想。 这种梦想早就已经破灭,幽州夹在各方势力之间,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安稳种地了,只能招募流民去耕种那些无主之地。至于士卒们,整天朝不保夕,就算赐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根本不当回事儿。 脑子里只想着瞎混,过一天算一天,谁知道自己哪天就死了? 甄五臣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家人,他在做流民以前就已经娶妻,是村里小地主家的女儿。虽不富裕,日子也还过得去,可辽国赋税越来越重,又遇到高永昌那混蛋造反。 父母妻儿,全都没了。 后来降宋驻扎在燕京,甄五臣也做了骑将,他抢了个女子做老婆,甚至还养着两个小妾。但这三个妻妾甄五臣感情并不深,他心里思念的依旧是原配。 忽然间,甄五臣有些羡慕这些伤兵,他们的运气比北方汉人好多了。 “开饭了!” 一个伙头兵喊道。 能够下地的伤兵,自己走着去外面吃。 甄五臣不但胸口有外伤,还好几根肋骨骨裂,一动就疼,继续躺在床上。 只见不断有伙头兵端着饭菜过来,能坐起来的伤兵,便坐着自己吃。不能坐起来的,便有女护帮忙喂饭。 “能动不?”问话之人,却是先前被调戏的女道。 “能。”甄五臣撑着想坐起,却疼得倒吸几口凉气。 女道说:“躺着吧,我来喂。” 甄五臣从先前伤兵的聊天内容,就能听出谁是军官,谁又是普通士兵,忍不住问道:“军官跟士卒吃的饭一样?” 女道说:“这里只有伤兵,没有军官跟小兵。饭菜分了几个等级,伤势越重,吃得越好。” “倒是公平。”甄五臣忍不住评价。 常胜军也很公平,互相之间如同兄弟,但仅限于郭药师的嫡系精锐。即便是后来补充的,只要进了嫡系部队,就全都一视同仁,因为他们知道必须抱团,否则在弱肉强食的北地肯定被人吃掉。 当然,立功升迁的时候,肯定也讲远近亲疏。 “张嘴!”女道面无表情道。 甄五臣张开嘴巴,一勺饭和肉沫豆腐,立即塞进他的嘴里。 女道虽然还在生气,但动作却极温柔。 甄五臣嚼着咽下一口,忍不住说:“你真像俺老娘,小的时候,俺娘也这样喂饭。” 女道终于气消了,而且抿嘴笑道:“刚才还乱说话,现在又认妈了?” 甄五臣说:“这菜好吃,叫什么名字?” “麻婆豆腐,元帅亲自传授的,”女道说,“你的伤不太重,那些重伤员的菜,肉沫比这更多,更好吃得很。” 甄五臣惊讶道:“元帅郎君还会做厨子?” 女道说:“经略相公还亲自下田种地呢。听说你是新投来的北人,不晓得南方的事。经略相公跟元帅都是好人,他们是为老百姓起兵打仗的,咱们那边的百姓都过得极好。你既然投过来了,今后也要好好打仗,可不能再调戏妇女,也不要再去欺负老百姓。等经略相公跟元帅得了天下,大家都能过好日子。知道不?” “知道。”甄五臣下意识回答,不管是否出于真心,他都想顺着这个女娘说话。 一顿饭的时间,甄五臣感觉过得好快,眨眼功夫女道就走了,离开之前还用麻布给他擦嘴巴。 甄五臣扭头问隔壁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