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湙送走了载着熟睡的宁振鸿,蛇爷叼着根草头蹲在旁边,幺鸡早睡的跟只猪崽子一样,小呼噜扯的隔着门都能听见,郑高达杵着朴刀守他的夜。
被秋雨洗过的大地带着清新的泥土味,驿站左右一公里内无人居住,荒林和官道遥相对望,直到马车上的气死风灯看不见后,凌湙才收回略微不舍的眼神。
他的富贵荣华啊
他那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啊
一夜回到解放前。
郑高达以为他后悔了,倚着门柱子劝告,“别看了,人都走了。”
凌湙没精神搭理他,小短腿踢踏着脚底下的泥,对着身上的灰衣小袄,棉裤布鞋叹气,真是由奢入简难,他自打投生到这里后,连擦脚的布都是细棉白娟纱制的,像这么一身缝制粗陋的裹身布,连他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会穿。
他精致的公子爷身份真的没了。
哎,都怪那个赶来的小鬼,太会哭了,可怜巴巴的一口一个五叔的叫着,害他良心疯长,一个没忍心,就把自己贡献了。
真是伟大的人到哪里都伟大,不怪老天能给他再活一次,这就是好人奖。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凌湙好歹舒服了些,转头对上郑高达皱起的脸,一个大白眼就翻了过去,“小人之心了吧放心,我拿了银子心就安逸了,会老实跟凌家去边城的。”意思是没有那万两的银票压脚,还真不能保证他半途会不会跑。
郑高达额头抽了抽,心道是真没见过这么精怪的孩子,小小年纪长了一肚子心眼,怪道凌老太太说他自卖自身的话,其实就是为了跟她要钱,宁家那小病秧子的到来只是激活了他讹钱的速度,就连宁兴安也看出来凌湙两头吃的意思。
凌老太太这边给的银子是亲缘买断费,宁老侯爷后面肯定会给他送人送钱做补偿续人伦,这小子就一张嘴,前后境遇就被他翻了个个,当真妖孽。
蛇爷吐了嘴里的草根子,粗粝的嗓音跟砂纸上刮过一样,嘎嘎尖笑,“我家爷不是后悔留下,他是后悔没提前把他那一屋子的宝贝带出来,是在跟之前的富贵日子道别呢嗬嗬嗬呃”
凌湙瞟了他一眼,捂着鼻子扭头就走,“少喝点酒,那酸不拉几的玩意有什么好喝的,也不嫌倒味口。”
蛇爷挠着胸口破了口的衣襟布,“那爷什么时候再烧酒外面的酒是不得劲,可老儿只能搞那样的解解馋,您老要开心了,老儿就把烧酒的家伙什搬来,您给老儿烧一壶呗”
凌湙转头指着自己的脸,小白眼儿差点翻天上去,“你来瞅瞅,看我哪地方能看出高兴来还烧酒,你信不信我帮你丢炉子里烧啰哼,我现在可老不爽了。”
蛇爷跟后头嘿嘿笑,“我看不见得,爷心里这会儿可爽气的不行,您是故意压着高兴呢”
凌湙眼珠子往郑高达处转,见他竖着耳朵在听两人说话,当即小眉毛一竖,“瞎说,爷刚丢了尊贵的出生,这会儿激动的要哭。”
蛇爷噗噗跟后头直笑,“对的对的,五爷激动,特别的激动”
凌湙瞪了他一眼,道,“去搞辆骡车,买点路上用的东西,还有家里安排好。”
蛇爷敛了笑,赶了两步上前,两手撮了一下,凌湙脚就往前打了滑要摔,恰巧就被蛇爷给接着了,“哎哟喂爷,走没劲了吧来来,老儿给你抱回房里去。”
说话的功夫,他就感到胸前的衣襟处被只小手打着旋的拧了把,痛的他龇牙咧嘴的,同时贴肉处多了一卷东西,凌湙长话短说,“叫孩子们排一条线出来,爷的消息不能叫别人掐着,都警着些,别叫人发现了。”
幺鸡能这么快赶上来,是因为他整天守着宁柱国侯府的门,凌湙当天被其父祖带出府时他就跟上来了,之后蛇爷三天没见着孙子回家,这才摸着后脚跟了上来。
蛇爷颠着凌湙往上托了托,压着声气问,“五爷真要跟去边城那地方可乱的慌,不安全哎”
凌湙借着打哈欠的手遮掩,“那不然呢叫我跟你们当叫花子去”守着这个罪臣子的身份,以后还能图个平反,运作好了发展发展也不是不可能,可一但偷跑成了流民黑户,以后想恢复可难了,且比之前者的人生安全更没有保障。
诈死偷跑原只是他的下下策,现在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他自然知道该选哪条路走。
蛇爷将他送到了幺鸡身边,故意露出一副哀叹来,“委屈爷了,这地方这条件唉”
凌湙眯着眼睛犯瞌睡,在郑高达的盯视下晃了晃头,小身体跟只虫子似的拱到了幺鸡身边,“不错了,好歹是张床,也终于不用被灌药了,嗬,我如今还敢提什么条件呢哎,我这苦命滴人哟”
他一脉三叹的阴阳怪气,郑高达敲着刀鞘道,“你可知足吧少爷,满天下去问问,有哪个流放队里的娃儿能过上你这样的日子你那嫡嫡亲的祖母可睡的是柴房,不看你年小体弱又生着病,你能睡上这大通铺哼,搅屁精。”为了不叫驿站里的人有话说,他这遮掩的借口找的连他自己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