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没有慷慨激昂, 也无充满作秀意味的御民之术,他只是将脑中闪过的念头,通过语言传递出去, 没有要标榜自己,没有要诱惑人心, 他只是非常真诚的,说出了自己对于人生的想法。
而他的真诚, 在寂静聆听他说话的灾民们眼里,是那样的激荡人心, 哪怕有一半话他们并听不懂, 却依然大受鼓舞, 从心感动。
他们是生活在社会里最低层的百姓, 知耕作,而不识书, 无人与他们宣讲人生道理, 也无人告诉他们人生该怎样规划,盲从着老一辈们走过的路, 临到死都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里,苦到极致,便安慰自己, 人生来便是要受苦的,苦过了,来生就好了。
故此,求神拜佛便成了他们的精神寄托。
可现在, 这个给了他们生路的人,却说不需要拜,感谢他不如感谢自己, 然后教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带着一家人脱离苦海。
拜庙还要收香火钱,这人却似乎没有向他们收取任何东西的意思,就连挑的那些兵勇,给的都是真金白银的薪奉,而非征丁白拉人头。
一时间,所有灾民都愣住了,跪在地上仰望着这个,身量仍在成长中的弱冠少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是那样的温暖,哪怕他满脸严肃不苟言笑,却无损那股如春意暖融过来的真心劝告,那样的叫人想流眼泪。
断断续续的,开始有泪浅的妇人哭泣,之后便如开了闸的洪涝,男女老幼互相抱头,把这一路以来窝在心里的苦,遭受到的所有不公,统统发泄般的嘶吼出口,整个灾民营陷入泪奔当中。
凌湙由后赶来的蛇爷扶着,默默的陪站了许久,直到哭声渐歇,这才再次开口,“哭过了,就收拾收拾,从身到心把这一截撂过,明日起程,我希望你们不再颓废,振作起精神,打理清楚自己,剩下的半月路途,你们只当自己是迁徙去北地生活的移民,而非逃难来的灾难者,那边常年缺人,不会有拒你们不收的可能,所以,要让人在看到你们第一眼的印象里,就把你们从随意安置的地段里挑出来,得重视,才能有好待遇,也才能有与原住民平等相交的基础,一切好的开始从得体的精神面貌里获得,所以,别丧了,都开心起来,想想我们满车的粮食,想想你们有盼头的明天,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是不是”
被泪洗过的眼睛越发明亮,看着这个少年用最稚嫩的嗓音,说着最有力量的鼓舞之词,所有人都觉得肩上一轻,那沉沉压在后背,压到无法喘息的生存难题,瞬间瓦解。
是,是该高兴,更该开心。
“我的家里有两座金矿,隔壁还有一个跑马场,群芳阁里的姑娘排成双,个个酥胸美腿的来我面前晃,晃呀嘛一下赏金条,给一个拥抱包养老,送一个香吻”
凌湙眼前一黑,差点滑坐地上去,险险叫蛇爷架住了后背,才没在投射过来的众人眼里出丑,他强忍着叫停的冲动,尴尬的听完了跑音跑调却愣是半个词都没差的牛皮歌,坚强的撑起了与民同乐的朴实样子,像幺鸡说的那样,当个亲和领导。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等转到伤兵处,迎接他们的是更热烈的牛皮歌,那些能动的不能动的,都扯着嗓子唱,吼的调门都不在一个频率上,却意外的合上了拍,叫凌湙生生踩着起落的韵脚,尴尬的接受他们崇拜的注目礼。
所有的伤痛,和在战斗当中死去人,都似乎随着这一首歌成了过去,活着的人在展望歌词里的美景,希翼着有一天凌湙能带着他们实现,有这样一个把他们当人看的上位者,他们坚信,或早或晚会有一日,他们将拥有属于人过的日子。
凌湙在这样的眼神里,渐渐感受到了创业的压力,一人过与千百人活是不一样的,看来他得加紧了。
蛇爷扶着他坐到了搬来的烧酒具旁,那是他在京中耗费不少时间与金钱打造的蒸酒工具,从他一口喷了蛇爷所谓的美酒后,就产生了提炼高浓度白酒的想法。
他家当然有口感好的佳酿,可那点酒精度更类似果酒的低温酒,尝的是意境,买不了醉解不了愁的,嗯,还尿多。
蛇爷期待的忙前忙后,将拆散的酒具按凌湙说的拼装好,然后招呼袁来运将夜里,从酒坊拉来的酒全部倒进烧热的大锅里,最后盖上密封性更好的斗状铁皮帽,开始加大火干烧。
凌湙用的就是最普通的烧制蒸馏水的方法,改良了收集酒液的工具,用重金做了个水晶收集器,连接着铁皮帽上斗状的小口,一点点的将蒸发出来的酒液收集好。
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酒和柴禾,劳民伤财,凌湙并不准蛇爷背着他私自烧,也不准他将工具带出去请人仿制,在米粮精贵的现在,这种类比烧刀子的高醇酒酿,显然会加速百姓疾苦,凌湙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推手,尤其是为了口腹之欲。
可今天,在看到凌馥统计来的,因高烧死亡的人数后,凌湙开了酒器,在蛇爷渴望的眼神里,用半日功夫将近百缸酒,提炼成了小十缸左右的高度白酒。
酒成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