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北门的城门楼, 风雨沧桑下,已伫立了百年,与楼前的瞭望台,在这个满目沙土的地方, 成为整个北境, 及至整个大徵的坚实门户, 抵挡住了遥远凉王帐下的马骑, 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与侵袭。
凉州破过门,随州失过城,唯有并州,百余年的防守,坚定的守住了城下百姓,成为整个北境百姓心中最安全处,哪怕它的对面常常有敌军来犯, 但只要城头帅旗不倒,令兵未传丧音,城内百姓便没有惶惶不可终日时,是该怎样度日度日,该怎样过活过活,未有举家举族往别处搬迁之说。
武帅府就是他们的底气,只要武帅府的日子是正常的,那他们的日子就也是正常的。
凌湙跟着武景同上了北门城楼, 站在墙垛后头,举目望向豹子沟处,一片灰蒙蒙的凉羌军帐。
三四万大军,除开马匹,便是毡包都绵延了好几里, 动辄烟尘飞上天,一路直往某处聚,能很明显的分辨出他们的中军帐安置的位置,远远的吆喝声狼嚎似的随风飘来,展露威风似的向大徵军民,炫耀着他们的兵强马壮。
武景同骑墙头而坐,贪婪的吸着旷野尘烟,仰脸闭目,大张着双臂,半晌才道,“小五,哥哥这一去,便不知是否会有回转之日了。”
他在家中声色不动,如往常般行止肆意跳跃,便是在父亲面前,也尽量克制着忧虑,显出一股子没心没肺的憨样。
可他其实很清楚,京畿皇权的闸刀,已经对他开了锋,一旦他有半点行差踏错,或北境有异动不听令之举,他的命基本也就完了。
历来质子便难有几个好下场的,要么被养废,要么被杀灭,能安然无虞归家的,凤毛麟角,武景同想想自己的性子,不太有信心能从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全身而退。
凌湙倚在墙头石壁上,六月头的风已经生了暖,身上的小褂子是武夫人使了人替他新制的,脚下的鹿皮靴柔软透气非常合脚,用的是太夫人库里收藏的好皮料,便是腰上悬的荷包,都是武家姐姐们亲手锈的,见天的新鲜蔬菜,果子补充,来没几日,凌湙的肤色竟有转白趋势。
武景同抠着墙沿叫风雨侵蚀出的坑洼处,闷闷道,“以后咱俩想要再聚一处,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小五,哥哥要是在京里娶媳妇,你约莫连喜酒都喝不上。”
凌湙心中一动,问武景同,“大帅和夫人对你媳妇的最低要求是什么”
既然否了承恩公家的姑娘,那武景同的择偶范围就大了,但同时受限的条件也相对多了,起码与他家门庭一般高的侯爵勋贵,陛下不会同意,武大帅也肯定不会干这种类结党的不智之举。
如此,武景同的妻族只能往下找,且都不能与文官沾半点关系。
武景同挠了把脑袋,声音郁闷,“父亲说最好往三等子爵里找,母亲不同意,说最次不能低于伯爵门庭,咱们家毕竟是一等侯,门庭太低,不止我面上不好看,就是新妇进门,也要叫人低看笑话。”
凌湙点头,后宅女人向来不好遇,若势孤背景弱的,很难在其间行走,会被排挤。
“那你对妻族的最低要求呢或者说,你对你未来妻子有什么想法”凌湙又问。
武景同叹了口气,“以前倒是想法挺多的,要门第高的,附合我娘的期望,这样她们婆媳好相处,要长相好看的,这样我瞧着也高兴,要聪明会持家的,毕竟以后要主持中馈,理一族宗妇职责,最后”说着脸红了一下,“要身材圆润些的,好生养,也不会风一吹就倒,我喜欢微胖的姑娘。”
凌湙无语的瞪着他,眼角抽抽,“你要求还挺多,难怪你这老大不小的没找着人。”
武景同叫他怼的不好意思,移了眼睛小声道,“现在没要求了,只要能尽快成亲,不至让人有利用我婚事来挟持我家站队就行。”
武大帅现在就担心那几个皇子会对武景同的婚事下手,他们各人母家那边肯定有待嫁的姑娘,若武景同着了他们任何一人的道,那倒不如直接去求承恩公家的姑娘来的更保险了。
凌湙点头,理解的拍了拍他,便将心里的想法提了提,“我这倒是有个人,你听听”
武景同眼神一亮,连连点头,便听凌湙道,“我舅家,镇国将军陈奇章,膝下嫡次子所出之长女,前年及的笄,后因替祖守孝耽误了说亲,今年七月该脱孝了。”
他舅舅陈奇章袭祖上镇军候爵,降等后是为镇国将军,他的次子在军中领的是个校慰差事,非常闲,其长女陈漪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凌湙见过她,是个安静无争的娴雅人。
武景同叫凌湙说的愣了一瞬,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辈分。
凌湙从旁见后,倒是笑出声来,“别算了,我二表哥家的姑娘,管我叫叔来着。”
武景同瞪眼,扭头望向凌湙,叫道,“你占我便宜。”
凌湙摇头,一本正经道,“没有,只是恰巧有这么个合适人,恰巧觉得她应当能胜任你妻子的职责,答不答应在你,我只是顺嘴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