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说事, 砖窑坊这边便不好呆了,凌湙便领着武大帅和殷子霁,道回了办事衙前厅。
路上遇到许多的百姓,先是缩手埋头往两边站, 待看清武大帅的面容后, 一个个瞬时激动的跪了下来, 敬畏与拥戴掺杂,有上了年纪的, 更是哆嗦着嘴唇喃喃道, “大帅大帅来看我们了,大帅啊”
跟着纷纷叩头纳首呜声一片,叫武大帅也跟着脸现悲伤, 亲扶了最近的老丈起身,望着渐成夹道之势的百姓, 深深鞠了一躬,浑身透着愧疚,斑白的两鬓更显颓势。
武大帅在整个北境百姓间的威望,让凌湙大受感佩。
他或许不是个民生上的能手,但能几十年驻守城关,不使凉羌铁骑破门,本身就是值得歌颂的,凉州城破,因势利导所为,他内心的煎熬怕就跟他自己写的那封奏表样, 实诚的想揽罪在身。
可他也有家人,身后还有支持他的万千将属,旦他被皇帝抓住机会清算, 死的尸骨垒垒成山,还都会是他最亲最近之人的,所以,他不敢松懈,更不敢退却半步,是踩着信念崩塌的锥心之痛,硬挺着面对曾经致力忠勇,以死报之的帝王猜忌。
凌湙绝不会因为他的这点“私心”质疑他,因为他自己掂量着那份轻重,也不敢跟人拍着胸脯说,他能置亲近之人的性命不顾,只为了成全自己的大义忠勇,他所学的历史上是有饥母饿媳的“圣人”,也有头铁牵九族的“名臣”,可这样的人,对于他的亲人来说就是个灾难,便是青史留名,也是毁誉参半的留名,凌湙做不到,也不敢与这样的狠人相交。
人无软肋,必遭噬
武大帅几乎是踉跄着脚回的办事衙。
殷子霁本要回避,但叫凌湙拦住了,这事之前在边城时他也知道,且又不是什么机密事,若能帮着他起说通武大帅,之后的具体事宜,且得需他从中运作,因此,凌湙只邈邈提了一句,“还是那军藉之事。”
他便懂了。
凌湙执着于改撤军藉之事,他与齐葙也说过,难度真的不小,至少明面上很难有成效,且若没有能说服人,令人相信的明律发布,普通百姓很难垮过心里的障碍跟担忧。
这是本朝立国就定下的铁律,在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下,要怎么让百姓肯相信,这不是个朝令昔改之策,肯愿意拿子孙藉册冒险,就成了摆在眼前的最大难点,大帅的信誉倒是可以用,然而,凌湙又要如何说服他
殷子霁有些担心,怕凌湙在这条死胡同里钻太深,万事不成,反而伤了双方情面。
但武大帅并不知他二人打什么机锋,又用眼神来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便强笑,也算是先行打破从外带来的沉闷气,道,“看你们翁主二人处的如此融洽,我便也放心了。”
小小年纪便知道往身边划拉人才,知人善用,殷子霁和齐葙,一文一武,早年不顺眼时,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奸,现在再摆正了心态看,武大帅恍然觉得自己真是办错了事,竟将这二人给错过了,若留着放在武景同身边,是不是如今就该是景同的助力了
可惜,悔之晚矣
凌湙从进了凉州,就一直住在办事衙里,前厅是处理公务之处,后院有一处小四合院,原是供衙里的文书值班歇夜的地方,他来了后,就暂时征用了此处,纪立春倒是想叫他搬去他府上,但想到已经让了不少百姓去住,在那些百姓房屋没修整好之前,且不得清静,便没开口丢这个脸,默默的在前厅办事房里,找了个地方打地铺。
他把房子让了百姓住,他自己也没脸去面对那些凄苦的百姓,府里干脆也不回了,反正就一所空屋,仅有的财物大概就是那些精美的家具,还是上任房主韩家留下的,如此,他是真的光棍一个,要啥啥没有的人,便连亲卫也只剩了两个在身边,真真落魄的很。
凌湙知道后,便让他在小四合院一角找了个空屋住,酉和他做了邻居,因为有监督他锻炼厚脸皮之责,这二人倒比之前在边城时混的熟,偶尔还能约起喝个小酒,纪立春成了光杆司令,望着酉手里的亲卫,羡慕的眼眶发红,有心想重新招揽些兵丁,结果一搜口袋,竟连自己的基本嚼用,都蹭的凌湙的,顿时更沮丧了。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说的大概就是他。
当然,在别人眼里,他仍是个幸运儿,凭空降大功,州将的位置坐了没多久,就接了这样个大功绩,还能上京受封赏,踩着狗屎运的人就是他。
总之,人的两面性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殷子霁进了办事衙前厅后,自觉的坐于末位,凌湙让了武大帅上首位后,见他坐的靠了门边上,忙上前拉了他往左首位上让,“门边上有风,回头吹了风受凉,齐先生要怪我的。”
左首为尊,殷子霁见武大帅的眼神望过来,便给凌湙打眼色,自己也要往右侧的位子上去,却愣是叫凌湙按坐了下去,论武力,他是争不过凌湙的,只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奈何凌湙没反应,自顾坐了右首位,又将摆放在中间的煤球炉子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