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童对峙开始, 陈氏和宁琅二人就一直在旁观望,两人时不时掐着胳膊, 为听见的、看见的, 以及内心感受震撼到的,紧张、惊惶、失措,以及不可置信。
二人跟不认识凌湙似的, 在凌誉跟凌彦培走后,竟隐有不敢靠近之举, 踌躇着要怎么不惹凌湙反感的方式,打听他目前手中的势力。
虽则听凌湙一样样分析的清楚明白,可他要对付的人毕竟不是单一个体, 且各个身份不低, 来头更大更重,二人其实心有戚戚,愈发想要弄清凌湙的底牌。
边城的消息, 包括前不久凉州府大胜, 传出北境的功勋人物, 除了运筹帷幄的武大帅,就是拼死抗敌,连杀凉羌二将的纪立春。
凌湙自从入了北境后,除非他在信里主动提及边城发展, 便是一直紧张关注他的那些老大人们, 也得不到他确切的行为轨迹。
武大帅把着三州门户,替凌湙掩藏的很好, 又有纪立春本就有心向凌湙靠拢,也没有将有关边城的事情往外透。
陈氏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的小五手中有股不小的势力, 从知道酉二酉五被派回京畿做事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小儿子当对自己的前途,有了清晰定位。
只这样聪似近妖的小人儿,在家时怎么会是那副行止吞吞,恍如寻常般的懵懂稚童便是她常爱向人炫耀幺儿懂事乖巧,也是因为凌湙表现的,确比一般孩童安静好带,放身边不吵不闹的能陪伴她整日,这在许多长辈眼里,就已经是很孝顺的行为了。
陈氏再对这个幺儿偏心,早前在家时,也没敢昧着良心夸他聪颖,实是她养过的长子宁晏,从小就透着股机灵劲,一眼就能瞧出灵动的聪慧。
凌湙从来没在她面前,展示过自己的与从不同。
不对,其实是展示过的,陈氏悠忽想到凌湙一岁之前的样子,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凌湙,望着窗边的形似少年的孩童,沉着淡然的谋划着日后在京中的行事,那副机敏的,在条条信息茧中,抽丝盘横,于千头万绪里,将京中众人所熟悉的段高彦段大学士扒个底掉。
陈氏声音有些艰涩,站在丈许之外的房内,凝望向凌湙道,“儿,你在家时”
凌湙听声回头,清冷月色打在他半边的侧脸上,映出些许疏离冷漠,但转瞬就换上了温和之色,看清陈氏眼里的情绪后,顿了一顿,上前扶住她,叹道,“娘,家中那时有大哥,便是传宗的嫡孙也与儿同个年龄段,我若显示太过,府中难有安宁。”
宁振鸿受着那样的期盼出生,若叫个小两岁的叔叔比进泥里,且不说陈氏本来就偏疼他,就是外人,也会不自觉的拿他俩做比,就宁晏和吴氏那两口子,将独子看成眼珠般的模样,早晚是要与陈氏离心背德的。
凌湙又不是个真小孩,跟个奶娃娃攀比胜负欲,没必要,真没必要。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人到中年的陈氏,再劳心伤神的与长子一家,陷入不亲不和里。
按古代家族继承法,侯府天生不可能归他,且他也没有与亲哥争家产的念头,如此,不如将幼敏少聪的夸耀让给宁振鸿,也好为宁侯府孙辈人才造一个势,好让人知道宁侯府后继有人。
陈氏眼眶迅速泛红,抖着嘴唇抚上凌湙的脸,她一直以为凌湙是因为这诡异的,荆南秘药,拔高身形后才长的智慧,原来这竟是个真天资聪颖的神童。
那样小,就知道藏拙让贤,比之其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长兄,又不知胜了几筹,怪道他能让那些老大人头疼,若无这番智计,换成普通孩童,怕早死了。
陈氏庆幸又后怕,抱着凌湙拍打他的背,一时没忍住嗔怪,“好好的在家人面前藏拙,若非如此,你爹怎舍得”后话让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忙咽了回去。
她虽不喜吴氏,可宁振鸿毕竟是她长子嫡孙,就那药罐子里泡大的孩子,怕是一出京畿道就没了。
凌湙的安然,又让她对宁振鸿起了怜悯,从早前的二选一里,到如今的二者俱在,她当然更欣慰于后者,抱着凌湙亲香的揉了揉,“娘的好儿子,这个家多亏有你。”
时过境迁,悲伤转瞬,再掉回头看当日与儿媳,为各自儿子闹的那一场,无论失了哪一个,凭她们二人的身份,这个府里都定然不会再有安宁日。
亲不睦,则宅不安,终至人散家败。
一旁的宁琅面色复杂的望着凌湙,他未与凌湙深入接触过,对这个幼弟的性情一无所知,而陈氏当娘的滤镜太厚,导致他对凌湙没有个准确的印象,可仅止这一晚上,他便再也不会将凌湙归类为童稚小儿了。
他也是个有儿子的人,可他那个跟凌湙差不多大的儿子,还停留在混吃瞎玩的年岁,对比眼前这个老成稳重到,成年人都自愧不如的小儿,他感觉自己才是个缺筋少脑,白长了年岁的废人。
那段大学士整日在城中来来去去,他路上不知遇见过几回,有时甚至还能搭上一两句,却从来不知道这人私德如此败坏,直如采花蟊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