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阁老与关谡的长相气质属两极分化, 关谡矮胖敦实,形朴似老农,一身学识内敛,闻阁老却是高高瘦瘦, 别看年纪大, 可腰身却仍细挺,有着不输青年人的风仪, 并且一看就是聪明外放型的, 满脸透着精明劲。
凌湙调查过文殊阁五臣背景, 闻、关二人的学识应当不相上下, 闻高卓却是占了貌好的便宜,从入官开始, 就一直在京中各部打转, 除了外放出京三年镀金时期, 余下年限都在京畿经营,官途升迁极顺。
关谡却是自入官后,就外放县级区, 实实在在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 各地辗转三十年,才累积到了足够的资本入京博弈, 一身土腥味是连皇帝都爱调侃的话题, 与闻高卓的官途相比,他这一路爬的可谓辛苦至及。
二人形态及为人处事,按理是吃不到一个锅里的,可利益却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虽相看生厌,但在有着皇帝为外力的大前提下, 二人合作的倒也相得益彰,和气一团。
但讲真,凌湙更欣赏关谡这种有地方实绩的,虽为权柄生了私欲,可对比闻高卓这种为做官而做官的纯官僚,人家至少在任地方父母官时,也有过惠民之举,走过田头接过地气,比之京都少出的闻阁老,他是懂民生艰辛的。
这就是他在分析出二人貌合神离之后,果断选择关谡为合作对象的前提,无论他的私欲有多大,背后站着什么样的集团,他都有着比闻高卓更牢固的实业之心。
溜须拍马与勤恳做事之间,后者显然更招人待见。
就如这驱民之举,若换做关谡,当不会直接放府兵引刀出鞘,多少会口出几句安抚之词,尔后善劝引离,再聒噪刁蛮的百姓,也不会顶着一身官威强要留足。
闻高卓却是自出府门时起,就一副高高在上,目无尘下百姓的模样,那是俯视蝼蚁的漠然,毫无温度的藐视,老百姓的性命于他而言,不值一虑,也无需顾忌。
百姓与其说是被他家府卫驱散的,不如说是被他那一眼无温度巡睃的眼神给吓走的。
长年京畿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们,这种屠戮猪狗般的冷漠神色,是会做出拿百姓开刀的泄愤之举的。
谁的命都不容易,看个热闹把命看没了,那可就有冤无处诉了。
府卫们围向了说话的凌湙几人,刀尖齐齐对准了他们,全副甲胄装备齐全,个个手里拎着的竟都是御制朴刀。
豪阔、高配,以及一副肉食喂养出来的壮硕体格。
难怪闻家如此豪横
凌湙抱刀而立,酉一并列其右,二人俱都面无表情,眼神飘飘的从刀尖上划过,最终定格在高阶上的闻阁老身上,而不远处的段高彦,却是拾阶而上,面上挂着沉痛惋惜,拱手与闻阁老打招呼,“首阁,卑属来的是不巧了,刚好叫围观的百姓给堵在了路中央,府中出了如此不幸之事,望节哀保重,朝事可离不开您呐”
闻阁老一言不发,只颔首了一下算是招呼,抿唇沉目与凌湙对上视线,冷声询问,“你们是哪个府的真是好大的胆子,看热闹看到我的府上来了”
他根本不与齐渲招呼,手一挥就吩咐道,“去把孙少夫人抬回府中,与孙少爷合棺。”
齐渲带人将“齐惠妍”团团围住,警戒的望着围上前的闻府府卫,怒声高喝,“我看谁敢,今膛涞玫饺魏慰礤叮罡靡桓鋈讼碌馗!?br />
声音劈裂,悲愤难掩,让躲于十丈之外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嗡嗡嗡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极目远观的等着接下来的变化。
闻阁老泰然自若,半点不受齐渲影响,挥手催动府卫上前夺尸,齐渲及其家丁仆从们,以肉身筑墙,顶着府卫的刀尖寸步不让,脸上怒焰高涨,浑身透着被霸权的不忿。
段高彦垂手立于一旁,嘴唇动了动,似有为齐渲求情之意,却在触碰到闻阁老无意飘过来的冷漠眼神后,咽回了挤到喉咙口的话。
他望着齐渲暗道,也好,等你在闻阁老这里吃了大鳖之后,就该知道关阁老的恤悯心怀是闻阁老所不能比的,届时也就能理解我拉你入关阁阵营的苦心了。
却完全忽略了读书人的自尊,一旦被踩碎,就有可能颓废不振的后果,又或者,他就是想让齐渲的风骨被闻高卓践踏、摧毁,从而与自己成为真正的一类人,而非自己要扮演与其相近的同类人。
齐惠妍便是看清了他这一点的阴险,才会选择以命来分割二人所谓的“莫逆之交”。
齐渲视他如莫逆,他却视齐渲为劲敌,意图碾碎他所有的矜持、教养,和几十年来遵循的君子之道,将其扭变成污秽官场下的同路人。
凭什么我已满身污浊,而你却仍风姿卓然
他的袖手旁观,彻底让齐渲冷了心,眼神从他面上划过,露出一抹讥讽而惨淡的笑来,指着高悬御赐的匾额下站着的两个人,声如浪逐,轰轰而响,“今日,我齐渲在此立誓,与尔等永不为伍,便是身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