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自出京以来, 敷面就一直戴在脸上,因为不确定关谡那边有没有卖了他的真实身份,在闻高卓的追兵面前,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当追兵一波多过一波, 且逐渐渗进了京畿卫后, 凌湙终于算是彻底摸清了关谡的路数, 摒弃了对他高看一眼的心理测评, 特别是马车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知道整个文殊阁、武英殿, 以及之后的皇帝陛下,都将知晓他的存在。
这是坏事
不, 这是好事。
本来他还在想, 该用什么方式, 完成回北境之前,用己身真名让所有人知道,他来过。
非是从别人嘴里宣扬的到此一游, 而是由他本人以脚丈量着京畿土地的方式, 告诉所有人, 他来过了并且全身而退,然后,你们能怎地
姑且把这当作挑衅,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京畿是小爷不屑呆, 视之为敝屣的地方, 留不留的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我想不想的事。
关谡现在肯定在后悔跺足,同时也在期盼着这支千人队能给力些, 一举将他灭在天子渡,好保全文殊阁背着皇帝换子一事。
凌氏子不足重,可凌氏子背后的闵仁遗孤,却是他和闻高卓都不愿过早暴露的真相。
关谡此时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把人忽悠太过,捅了人逆鳞之举,可惜落子无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闻高卓,望他一疯到底,拉所有知情者下黄泉。
如此,他送上了宁候府的两位当家爷们,以及凌湙最在意的亲娘陈氏。
闻高卓发疯可以不顾一切,是因为文殊阁的重任,从他失了首阁之位后就不在了,压力给到了关谡,他要是担不住文殊阁首阁重任,让虎视眈眈的袁芨捡了漏,那京官与地方党两大势力,可就成乐子人,要被人笑死了。
这局面是怎么成的呢
自然是闻高卓后来的反击造成的。
时间回到千人围攻前一晚,驿站休息时的闲话里。
彼时胡济安扶着颠了一路的老腰从车上下来,歇在驿站里养足精神后,与凌湙就穷追不舍的追兵,以及闻高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处事方式上分析,在这一系列不明智之举的背后,透着他将计就计的反将心理。
不是要首阁之位么
不是想坐享渔翁之利么
行,有本事你就得意到底。
闻高卓不是个蠢货,他能在首阁之位上稳坐几十年,并且经营出那样大一份势力,论心计谋略,不会比关谡差,纵算是年纪上来了,不如当年谨慎,没有年轻时懂隐忍,那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将他当傻子玩。
恼怒疯魔都是有时效的,被蒙蔽的智商随着一波波追兵有去无回的事实,会清醒,继而陷入反思,最后会抽丝剥茧,找出一切从头开始的逻辑链。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收不收手的问题,而是在这波云诡谲的谋算里,为自己前期的失利翻一次盘。
断尾求生。
胡济安给凌湙了一个思路,闻高卓与关谡从来不是因为文殊阁的席位走到一起的,文殊阁是因为他们而存在,就像一个乘棋子的钵,没有文殊阁,也会有文渊阁、文宣、文炎等等其他名目的阁。
他们聚在一起成就的大势,才是令他们即便要互相堤防,也不得不假凤虚凰谋合作的基础。
所以,这后面几拨追来的兵丁,便都以京畿卫打头,而闻高卓的人则基本不再带头往前冲,再加上凌湙有意留的活口,真正死伤人数加起来,都没有前四次人多。
他在用破而后立的方式,企图掰回一局。
文殊阁就像一只碗,首阁之位便是端碗的手,我不能自断一臂削弱己身,但我可以将碗砸了,重新铸一个,届时谁能重获端碗权,就各凭本事了。
闻高卓介意的,不是关谡算计他还算成功了,双方几十年互有来往,各有输赢,只要朝局仍在他们手里,不过是一时的让利问题,让他真正生出砸碗重来心思的,是关谡触到了他的底线。
没有在知晓凌湙身份的第一时间除掉他,反而与之联手来搞他,是关谡违背了当时换子的最终意图,将子中子的计谋陷入随时可曝光的危险境地,更成了别人拿来反制他们的手段。
这不能忍,绝对绝对不能忍。
要爆,也得由他亲自动手爆,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的隐瞒秘密,直接冲入宁候府,掀牌翻桌。
凌湙当然得成全他,他掀一层,他可以帮他再掀一层,作为同样受到背刺的“盟友”,他想他有义务让关谡一尝反噬之苦。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同样适用于他与闻高卓,然后,便有了与二子的对话,甚而定下了给皇帝送大礼的后计。
你看,他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从他宁氏子的身份被曝给闻高卓时起,文殊阁这一主宰了朝堂百年的集权机构,就陷入了随时被取缔或替换重组的旋涡。
闻高卓只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