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分,终于下定决心的陆军将领们在没有得到许可的前提下,擅自集结军队,向克洛维城进发。
将近三十万人的军队,在没有任何统一指挥和组织的情况下进攻人口百万级的城市,混乱和失序完全是可以遇见的;八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尽管并非庸才,也很清楚统一指挥,有序行动的重要性,但事到临头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还有这回事,自顾自的调集自己的部下尽快开拔。
然后他们遇见了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该怎么向
之前将军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那是陆军部该头疼的;可现在陆军部已经完蛋了,至少是已经彻底失去联络——无论事后发生什么,他们都能推脱说是执行了陆军部的命令,所有责任当然也是那些陆军部的高官们来承担。
那…现在呢?
军官们尝试着老调重弹,宣传枢密院处处针对陆军,公开包庇风暴军团这样一个叛徒,处心积虑的想要和陆军作对,让他们从王室忠诚最忠诚的护卫,沦落为枢密院呼来喝去的走狗。
“可审判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连陛下本人都已经说安森·巴赫是忠臣了,这还有什么好争论的?!”
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这一致命的关键问题,哑口无言的军官无从解释,只能怒斥对方是“陆军败类”,“军团蛀虫”外加“士兵里的叛徒”,强行要求属下表态:“所有不想丢掉饭碗,被扔到克洛维大街上乞讨的,列队!集合!”
看着只是反驳了几句的同伴被上司用沾水皮鞭抽得体无完肤,士兵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该怎么选。
于是八个军团,近三十万士兵们在没有统一指挥,没有具体计划,更没有准确目标的前提下,开始了这场字面意义上的“三无兵变”,浩浩荡荡的向着克洛维城开进。
由于没有任何事先准备,八个军团倒是很默契的按照此前镇压外城区暴乱的行动路线向城市挺进,甚至连入城次序,行动部队的番号也都如出一辙,算是彼此互相提防,警惕的将军们之间最后的一点默契了。
当进攻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敌人并不仅仅是枢密院,还包括“肝胆相照”的同僚们;谁也不敢保证互相之间没有人会偷偷和枢密院达成某项协议,当场反水或者干脆暗中出卖,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向上爬。
没有人敢保证其他人没有这种心思,因为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罢了。
没有谁是傻子,真的打心里相信那位“教廷特使”的一面之词,这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从一开始就是做的两手准备:一切顺利,那当然就推翻枢密院,恭迎陛下亲政;可只要受挫,那就得立刻拨乱反正,替陛下铲除叛军。
什么,谁是叛军?谁最后被歼灭了,谁就是罪大恶极,威胁陛下安危的叛军!
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将军们一边催促军队加快推进速度,一边偷偷派人前往内城区向路德维希通风报信,视情况和对方里应外合,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然而他们忘记了某个小小的前提:上一次行动之所以顺利是因为有白厅街警察配合,陆军部全盘规划,外加来自枢密院和王室的默许,镇压社会秩序尚未崩溃的外城区。
而这一次又是个什么情况?
刚踏进外城区街道的士兵们,立刻就在一片爆炸与火光中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他们踏足的根本不是整个王国最繁华的大都市,而是被天灾人祸狠狠蹂躏的战争地带。
伴随着呛人的硝烟和冲天的焰火,呼喊着不知所谓口号的市民们拿着崭新的步枪,肆意冲击着社区和街道内的每一处商铺,每一个餐馆,每一个作坊…轰鸣的铅弹在街道中肆意穿梭,铁锤木棍和狂笑声一起杂碎了店铺大门,漆黑肮脏的身影踏着血迹,一批又一批冲击着有重兵把守的工厂大门,在此起彼伏的哀嚎里跑到居民社区肆意纵火。
虽然早在最开始,枢密院就有不少人意识到滥发武器肯定会引起混乱,于是在组织街道社区武装的时候,特地选拔区域内资产比较丰厚,尤其是拥有不动产的富人担任武装领袖;这些有产者是最不希望看到社会治安崩溃的一群人,让他们控制民兵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想法是一回事,结果则是另外一回事:总有拿到了武器的平民不肯服从指挥,或者被上司指派去破坏对头家的产业,然后很快再引来报复……
于是穷人杀掠穷人,富人杀掠富人,有产者蹂躏没钱的人,没钱的人仇杀有产者泄愤…所谓的社区武装很快就名存实亡;当象征暴力的武器彻底泛滥的那一刻,所有人能依靠的便只剩下手中的暴力;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念头,一时冲动,就能让平日里最最任劳任怨的好人扣动扳机,肆无忌惮的杀掠。
第一批进城的军队,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片弱肉强食,自相残杀的人间炼狱。
得知情况的将军们先是目瞪口呆,但很快,就在彼此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立刻向先头部队下达了镇压暴乱的命令——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