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山战场,密林之中,所有正在擂鼓的军士,那些北府军的重伤员,已经纷纷扔掉了手中的鼓槌,或是相互搀扶,或是拿着大戟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着前方吃力地行走着,前方的战斗,已经演化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刘裕,刘毅,何无忌等起义首领,如同一只只的猛虎,直接杀进了敌阵,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成千上万的北府军战士,不设阵形,甚至没有指挥,所有人几乎都是在凭着本能做同样的事情--砍杀每个说荆州话的人! 向靖咬着牙,驻着一根大戟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奶奶的,寄奴哥,你,你也太偏心了,那草药,那草药给我点,我也可以,我也可以跑起来多杀几个。他奶奶的,你这鸟腿,怎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正说话间,一阵风从他的身边掠过,向靖睁大了眼睛,只见两头驴子,拖着一辆小破板车,载着一个身着皮甲的人,一路颠着向前进,车上檀韶扛着大戟,两条伤腿搭在车辕之上,扬鞭打驴,车后面跟着十余个扛着短枪,跑的上气不下气的白面书生,而车上之人持着一把两石多的弱弓,可不正是孟昶? 向靖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身为文人的孟昶就这样上了战场,他大叫道:“老孟,你怎么来了,你,你不是在京口吗?” 孟昶头也不回,他的声音顺风传来:“京口城现在哪怕是个娘们也在赶来战斗的路上,铁牛,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箭术,我让你太阳,我让你月亮,我让你星星!”他就这样一路念叨着,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而满山遍野正在乱跑的荆州军士,居然也给他这一路驴车突进,射倒了好几个呢。 向靖咬了咬牙,继续要向前走,又是一阵喊声从身后传来,他再一扭头,只见眼前一黑,一个肥大的身躯,坐在一大块门板之上,给十几个人抬着,从他的左侧跑过,一股烤鸡的香味混在这些男人的汗臭味中,钻进了向靖的鼻子,他这下终于看得清楚,那是刘穆之,正给十余人抬着往前,而他手中抓着的,不是那羽扇,而是一个大鸡腿。 向靖气得跑口大骂:“死胖子,你,你给我下来,让人抬着跑,不是好汉!” 刘穆之哈哈一笑,头也不回:“铁牛,你得加速啊,后面小徐带着京口妇人也快到了,要是连女人也跑不过,我看你以后也别再上战场啦。” 向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因为他似乎听到了身后响起了女人的喊叫声,他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吼道:“马儿,马儿,你在哪里,猛龙你莫要跑这么快啊,等等你的铁牛哥!” 建康城,宫城,永清宫,正殿。 刘婷云的花容早已经失色,即使离着覆舟山有十余里的距离,即使是隔了重重的城墙,可是在她这里,仍然可以听到那震天动地的杀声,而这大殿之中,房梁之上的灰尘,也随着这震天动地的杀声,死者伤者的惨叫,哀号之声,如同那沙漏里的流沙一样,纷纷落下,即使是不通兵事的刘婷云,也可以通过那喊打喊杀的声音基本上是京口腔混合着吴语,还时不时有几句江北口音,而那惨叫声,哀号声,则多是荆湘口音,可以听出前方的战况如何。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看着殿门那里的一个沙漏,摇了摇头:“果然是兵败如山倒,看来刘裕直接让北府军阵前倒戈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居然会让北府军上前,这不是让刘裕重演武王伐纣的那一幕吗?” 一股烟火的味道钻进了刘婷云的鼻子里,她突然尖叫了起来:“不,不要点火,我,我还不想死!” 陶渊明摇了摇头:“放心,刘皇后,这不是有人在这里纵火,而是战场上传来的烟火味道,现在正是北风,刘裕一定会趁势纵火突击,火借风势,会让后面的楚军进一步地崩溃,胜负已分,你也应该到了作出决断的时候了。” 刘婷云咬着牙:“你真的可以保证,我留下的话,能保一条命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不能保证,但你留下来,是活命机会最大的一个选择。其实,如果我想要带着桓升离开,刚才就可以走了,又何必跟你磨蹭时间?!” 刘婷云不信地摇着头:“我不信,你走不出去的!” 陶渊明幽幽地叹了口气:“刘皇后,你恐怕刚才还没注意到吧,这门外所有的宫奴,婢女,甚至你摆出来装装样子的那些女武者,就在半刻钟前,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卞范之的部下也基本上全离开了,只有他本人还在外面,现在宫中一片混乱,有逃命的,有趁机抢东西的,已经没人再听你这个皇后的命令了。” 刘婷云一动不动地盯着陶渊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已经是一个没有用的女人了,对你这个枭雄,又有何好处?” 陶渊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只希望,刘姑娘你如果能躲过此劫,能记得我今天对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渊明若想重返建康,还需要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