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之后,京东两路的风也开始变得有些软绵。 东平府外的人马喧腾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哪怕这里仍然受着金人兵锋的直接威胁,却也抑制不住新君登基之后,民间自发汇聚起来的军心士气。短短几天时间,这东平府外就汇聚起一支支“义军”,他们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来到此处,让这里一时之间龙腾虎跃。 至于那位新鲜出炉的顾节度,他更是丝毫不顾及周围同僚们的异样目光,领了那纸轻飘飘的授职文书,便打起他那边血染透的红旗,立在东平府外的官道上开始招兵买马—— 官道尽头,是两员宋军军将,他们甲胄在身,亲军簇拥在侧,立在冬日荒凉的原野上,冷眼看着这位顾节度,没有上前去干扰,却也没有走开的意思。 他们只看见顾渊带着几个人摆出一张长案,案子旁边已经排了几百人的长队,当真是正经地在挑选青壮! “张太尉……你如何看。” 杨沂中被冬日的暖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他看了半天,却越来越看不出名堂,只得与身边的张俊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起来。 如今的行在,似乎还没有从新君登基的欣喜之中缓过来,也就没有人管这位顾节度的胡闹。 黄、汪之流对此的态度就不必说了,他们这些以正统文人士大夫自居的相公一向看不大起武人。原本还怕这位顾节度若是仗着从龙之功在官家面前要官职差遣怎么办,却没想到他倒是自掘坟墓,主动跳到了武人那一列里,看起来似乎真地要去做那节度使。 汪伯彦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场便嗤之以鼻,只觉得这年轻人野心实在太盛,而且也实在太不懂大宋官场的规矩了! 就连杨沂中、张俊这样的武人都知道,这一镇节度,明明就是官家酬谢你这拥立之功拿出来的虚衔。你一个随军参议,又不是科举考出来的功名!怎么就当了真,就在官家眼皮底下招兵买马起来! ——真不知道这顾渊是如那些武人一般蠢的,还是干脆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前者,那他就是如许多武臣一样,说不得哪天便被随便寻个理由解决掉;可如果是后者,那这位顾节度就真是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了!. 张俊没有马上答话,二人正观察间,只听到案几前一片扰攘,却见是一个兵痞似的人物在征兵队伍中闹将起来。 “如何不能算我一个!俺王二号称镇关西,手上能开一石弓,披着五十斤甲厮杀半日不带喘气的!就是稀里糊涂地跟错了太尉,大军在相州左近被打散,方才流落至此……前几日好不容易支了个卖肉摊子起来,却被一个姓鲁的提辖掀了摊子!俺气不过,打将回去……” 可他刚想耍起泼皮无赖,就见从队伍中挤出来一员铁塔似的军将,那军将披着甲,甲叶上还带着森然的血迹,看上去都已经发了黑,不知道是从多少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他往那一站,整个征兵队伍霎时间便鸦雀无声。 “我家节度说了,此次招兵,未必需要弓马多么娴熟,可有几种人物却是我们这支新立的胜捷军不能要的……有营混子气的,自以为是不听号令的,还有就是手上犯过无辜百姓性命的。 你这镇关西既然是环庆路出来的,那认得俺刘国庆不! 若想正经地当兵吃粮,便去老老实实排队等待俺们节度挑选!回头上了战场,提着脑袋闷着头冲锋便是!俺们节度仁厚,总归是不会欠了你们的卖命钱!” 他这一席话说得中气十足,让远处的张俊和杨沂中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看起来,那位顾节度似乎根本没有为这小小插曲打扰,只是瞥了一眼,便将这闹事的兵痞交给自己手下军将去处理,他却还在那捧着个小册子亲自写写画画地,似乎是在记录着这些投军青壮的姓名。 张俊看到这处,转过头来与杨沂中对视一眼:“正甫觉得如何?” “……却没想到这位顾节度倒是认认真真地在招兵……只是,按照他这样的标准,便是十天也招不了几个兵马!”杨沂中犹豫了一下,看着那边的征兵队伍,摇了摇头,“看不懂……看不懂,这种乱世,谁不是想办法抓兵,当做自己的本钱——就是宗副帅那种决心抗金的老书生,也只叫手中兵马越多越好,他却在这里挑挑拣拣……张太尉,可有见教?” 张俊也是一愣,随即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 顾渊远远地也看到了这两位军将,却也不去理会,他们在一旁愿意监视,顾渊也只叫他们看着——反正他知道,这位新君的行在在此地已经待不了太久。 依着这位赵官家的性子,他能够在这又多盘桓了七日,已经是考虑到了赵宋脸面,以及确实觉得手下兵马似乎还是能抵挡一阵的…… 可是,当刘光世所部求援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