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二月初六 青城寨金西路军大营 “啪——” 木牌落在案几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坐在下首两位衣着华贵的宋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虽然是在西路军大营之中,可坐在首座上招待他们的却是大金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他此时正笑吟吟地将手按在那块木牌上,戏谑地看着那两人。 他们身前的酒菜足以称得上丰盛,可如今已经冷了却还没怎么动。 这军帐中,自然还有大量随军的朝臣重将,见此情形也是小声哄笑一阵,只是眼见着主桌的完颜宗望没有动静,便也不好继续,略有些尴尬地交换了下眼色,然后默默地饮酒、听周围乐师奏乐。 宗望见此也是一笑,朝着那两人和颜悦色地说:“二位官家……不妨猜一猜,这一回又是哪位帝姬呀?” “这……” 那两位衣着华贵的宋人,自然是煌煌大宋的两朝皇帝,赵恒与赵佶父子。 赵恒自出城之后就被金军扣留,而今日,他们竟又派使者将太上赵佶也请了过来。 两位诗画风流的盛世天子,在这金军环伺的青城寨中相对而泣,可他们对于这国破之事却没有半点办法。 这对父子,原本是统治这富丽堂皇帝国之人,可如今他们的身边,甚至连个可以传信的人都没有。只能求着金人给透露那么些许的消息——不说别的,就连赵构那个逆子篡位的事情还是完颜宗望得到消息之后,告诉他们的! 不过好在,今天这一场宴请,金人的礼数还算周到。 完颜宗望全程微笑着与他们往还,同他们吃一些精致的餐食,聊些诗酒佛法,只是绝口不提这场宴请究竟为何。 赵恒与赵佶心下忐忑地问了好几次,都被这位大金国二太子转开了话题。 到了最后,他似乎是被问得有些恼了,索性想出来一个翻牌取乐的法子,让底下军士做了许多木牌,放在兽皮囊中,翻到是谁,便差人去城中唤谁上来献艺——只不过那木牌之上刻的可全是大宋尊贵帝姬们的封号! “——哦?二位官家不愿猜,那某便翻了……”完颜宗望见那两位此时都眉头紧锁,那赵恒甚至还握着拳,只是当着这满帐金人的面,敢怒不敢言。 不过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随手将木牌翻开,而后畅快地笑了起来——“好啊……真是好!居然叫我翻到了名动天下的茂德帝姬!二位官家为父、为兄,不知谁可手书一封,去请茂德帝姬来此,为我们献舞一曲?” 听到这里,赵佶实在忍不住——茂德帝姬赵福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自然知道,若是来到金营也不过是羊入虎口,从此之后再无什么尊贵可言。 若是曾经,他还是这大宋之主,谁敢向他提这样的非分要求,他轻易便能将他千刀万剐。 只是如今,他这尊贵的太上皇——亦为鱼肉。 赵佶看了一眼抿着嘴不敢发一言的儿子,皱了下眉头,向着上首的宗望拱手行礼,沉缓以对:“二太子……茂德毕竟是帝姬,如今已嫁做人妇……照礼法,实在不易在这等酒席之上抛头露面,不如我手书一封,叫人另邀美姬,来为……” “照礼法?大宋的礼法么?”赵佶还没说完,完颜宗翰便面色一沉,打断了他,“我大金不讲究这些礼法。只信男人来此一世,终究是需要提着刀剑,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你们若是不行,便交给我来……二位官家,这才是世间礼法!” 他说着起身,左手按刀,可犹豫了一下,又叹息一声,从案几上端起杯酒,走到这两位已经是惊惧不定的官家面前,亲自为他们斟满酒,而后缓和了下神色,道:“……与赵官家交谈,无论佛法、诗画、书法,斡离不我均受益良多,这里,在赵官家面前称一声‘学生’也是不为过的……”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赵佶,又看了看面前赵恒,索性将酒杯塞在这不知所措的年轻皇帝手里:“……这几天我常常在想,此次战端不幸,或许也非二位官家贪小利而故意背我海上之盟;亦非定只能容得下一个主人! 而世道,佛法、诗酒、字画、精工巧匠,这些动西,终究是太过精巧的玩意儿,敌不过刀剑更能直接征服人心!” “二太子……”赵恒茫然地拿着手中酒杯,面对这位菩萨太子这一番话,有些不明所以。 他与完颜宗望这些天来往还多次,只觉得这位大金东路军统帅虽然长得魁梧,也沉溺酒色,可却不似那些蛮夷粗俗。对于汉家文明,甚至还处处透着向往,因而一直以来都与他交谈得甚为投机。 可他如今当着满军帐金军随军朝臣重将的面前,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却将他赵恒彻底搞糊涂了,不知道这位女真宗室重将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