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完颜宗弼到底还是高估了赵宋官家的勇气。 此时亲临淮水南岸的并非是赵构,而是宋军主帅张俊。 这位刚刚掌管御营中军不足两月的大将此时沉着脸,盯着那黑暗冰冷的水面。淮水波涛拍打着河岸,打碎了倒映的火光。桔色火焰在黑色淮水上破碎开来,像是一场幻象。 “完颜兀术……当真扑城了?”他喃喃自语,身后是御营中军的精锐战卒和刘光世军中尚有一战之心的军士。这些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已经饱食完毕,犒赏也早已分发下去,因而此时只是在黑暗中沉默着,等待各位将主的命令。 “看动静不像是佯攻。只是太尉,金军此时扑城,难道不是正中下怀?” 回答他的是女婿田师中,这是个壮硕的青年军将,因为准备渡水,这时候也没有披甲,周围的火光昏暗,连带着也掩住了他脸上神色,只是听得他的声音依然沉稳坚毅,让张俊多少安心。 “是啊……我就怕是完颜兀术耍的什么花枪!”张俊看了看周围军将,低声应道。 此时,他背后还站着二十余位大小将佐,淮水大营之中,三万三千宋军也都已被惊动,正在各级军官的吆喝叫骂声中缓慢集结。不得不说,金军这一忽然发动,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弄险的计策被对岸的完颜宗弼给看穿了。 对岸的喊杀之声已经持续了两刻钟,可金军扑城的攻势没有丝毫减退,反而一浪高过一浪,这样的声势让他不得不判断,完颜宗弼已经孤注一掷,打算趁夜发起总攻,一举拿下这座小小军州,拔出这宋军在淮水北岸的重要据点。为他们后续大军南下做准备。 果然,仅仅片刻之后,一叶小舟从北而来,舟上军士带来了王德的军报:“完颜兀术主力扑城……请张帅临机决断。” 那军报字迹潦草,写在一张布条之上,显然王德在乱军之中也无暇顾及什么体面了。 “刘太尉,你怎么看……”他将这份军报递给一旁的刘光世,这淮水大营之中,似乎除了这位逃跑在宋军之中都出了名的太尉之外,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商议军情了。 刘光世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便递给一旁的赵璎珞,而后闷声闷气地道:“完颜宗弼刚愎自用,这时候想要强攻泗州城,倒是省去我们许多麻烦!王子华也不需要冒险出城野战了!我们六千兵马按照原计划浮桥渡河,趁夜突袭强攻,拔了他们营寨便是!” 张俊点点头,又转而问身边一员文官:“浮桥多久可起?” 那文官原本也只是楚州城里的转运司马,跟着田师中的援军一起到达,带来了大批的工匠与民夫——这怕是赵构给他们搜罗来的最后一点增援了。 “回将主的话……我们这一天里已经遵命打造了无数浮箱,只需用绳索相连,加上咱们舟师船只,子时之前,必能将浮桥驾到北岸去!”. “你们最多只能打十支火把,摸着黑可能做完?” 那官吏想了想,又看了看身前身后这些披甲的军将们,咬着牙说了一句:“能!” 张俊又沉默片刻,忽然随手点了一员参将:“你——带一个指挥、寻舟师借十条船,轻装急行!去上游十里处,多带火把,在水边给我弄出些大动静来!记住务必要让金军巡骑认为我们要在那边偷渡!” 他说完转向那文官,而后指着面前不住荡漾的淮水,沉声说道:“将这周围火光都熄掉,你——便在此处架设浮桥!子时若是不能将我们送到对岸去,休怪本帅军法从事!” 而这一决断,立刻让在场所有军将都为之侧目!一些参将、副将人微言轻,就算觉得有些不妥,也不敢出声质疑,可赵璎珞甚至都本能觉得,这一安排似有不妥之处。 “张帅……”她轻声开口,又持重地问了一句:“两军大营隔淮水对峙,我们便是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架好浮桥,又如何保证金军不会知晓?” 仿佛是料到终究会有此一问,张俊也是朝他拱手,虽然态度恭谨,可言语之间并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 “殿帅,战场兵事、虚虚实实,正合奇胜!本帅此战,便是要故意选在完颜宗弼的眼皮底下搭这浮桥!今夜无星无月,只靠火把照明,完颜兀术白日便放出大股轻骑沿河巡弋,遮蔽上下游二十里都有可能,可咱们正对金军大营之处,却偏偏因为在他们大营视线之中,哨骑反而不察!” “张帅这是要以我们六千精卒的性命,去赌金人的不察?”赵璎珞咬着嘴唇,没有马上表态,思索一下,又追问一句:“渡河之后,若是遇上金军骑军急袭,咱们又该如何?” 这一次竟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光世抢先回答:“监军,骑军夜战冲突不利,大队步军甲士阵列而战,缓缓而退,总不至于遭到重大损失。即便真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