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她只向北岸遥遥望了一眼,便肯定来人是那位顾节度!那个英挺的身影曾在汴京城下闯入她的视线,而今天更是身批兜鍪重铠,迎着万道霞光,力挽狂澜! 她借来一匹战马,疾驰之时俯身从尸堆上抄起一面宋军战旗,就这样沿着淮水南岸纵马,收拢溃散宋军——战旗在她手中招展开来,上面绣着一个“宋”字在晨风之中张牙舞爪,与淮水对岸那面翻卷出红色波涛的赤色战旗遥相呼应。 他们之间,淮河水、英雄血,滔滔东向,千年万年…… …… 此时此地,宋军原本已经溃散的各部也不再试图列阵,而是发疯似地反卷回来!甚至于从淮水上游,又钻出一支大约千人的队伍,他们打着一面残破的“刘”字大旗,却是之前不知道逃散到哪里去的刘光世! 这长腿将军夜色之中偷偷溜掉,居然向西逃窜,汇合了那支派出去的疑兵!这时候眼见着战局翻转,又鼓噪着杀了下来,与南岸诸路溃散宋军重新合兵一处,算是断绝了南岸金军最后的念想…… 被宋军重重压迫着,金军已经没有多少战心,还有些人只想着能杀回北岸去,乘上他们的战马,带着他们对宋人一贯的蔑视,杀败北岸那支耀武扬威的宋军骑军,杀败那支被他们逼退过一次的重甲步军——或者至少从他们的枪林箭雨中逃出升天!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已皆不在这支女真万户手中,英雄之运业已将他们抛弃!别说是杀败——便是如何登上北岸都是个问题! 淮水南岸,这两三千最后的金军,被困在浮桥之上,一时进退失据! 完颜宗弼此时被浦卢浑架着来到浮桥上,这位年轻的女真宗室,稍稍从忽如其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这也许是自女真军兴起最大的一场丧败! 一整个万户,六千多战兵还有三千具有相当战斗力的辅兵,被他轻掷浪战,至少建制上,已经可以算是全军覆没于此!至于最后有多少人能够逃出宋军追杀,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绝望之中,他看到一名女真武士身穿着铁铠,怪叫一声便向血染的淮水跳下去,冒出几个血泡便渺无踪迹。而更多的女真精锐,则是乱哄哄地拥在浮桥上,被两头的宋军压迫着,最后无可避免,迎接他们被挤落入淮水血河的命运。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望着满眼凄惨败象,完颜宗弼再也忍不住,跪在浮桥上,放声大哭起来,“我对不住二哥!对不住老古伦!也对不住这些跟着我南下的儿郎们!” 他哭得极为失态,连带着一旁的金军甲士也开始嚎啕,哪怕浦卢浑在身旁不住地劝解,这位四太子也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捶打着脚下浮桥。 一直到宋军开始从泗州城中派出舟师,向落水金军士卒放箭,蒲卢浑知道再等不起,因而鼓起力气狠狠地抽了这四太子两个耳光!并且让身旁亲卫给这位已经某种程度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年轻宗室卸甲。 “卸甲!给四太子卸甲!”这位随他战了一夜的悍将此时头脑是无比清明,“——宋人不会上浮桥跟咱们以命换命!他们泗州城里舟船有限!咱们凫水逃命,到了下游找一处地方上岸,总归能逃回金国去!到时候去请二太子发大军南下,管他什么泗州城还是顾渊,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四太子!只有你活着!才能为今夜枉死的儿郎们复仇!” 他眼见着沉重的铁甲被卸了下来,一把扯掉完颜宗弼的铁盔,不由分说将他踹到血红的水中。而后头也不回,抽出一直挂在腰间的佩刀,恶狠狠地向着周围女真军士们吼道:“哭什么哭!咱们女真儿郎生于天地,死在阵上又如何?我是大金猛安浦卢浑,还想与宋人一战的!随着我!去告诉对岸那些宋军——我们大金勇士!唯死!不降!” 他的声音遥遥传向四方,也真有些绝望的女真人跟随他迎向宋人铁骑。 而淮水血河之中,被冰冷的血水一激,完颜宗弼方才清醒过来! 他不怎么会水,只能在血水之中载沉载浮地挣扎,接连呛了好几口。意识模糊中,恍惚觉得有只泥马逆着晨光在水中向自己游来。于是他奋力挣扎过去,本能地抱住那马脖子,却见手中抓住的只是一快沾满了血泥的浮木。 那浮木确实如一匹马驹一样大小,足够让他就这样随波逐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