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武襄么……”顾渊扶着自己的腰带,欲言又止。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战可是多少有些犯了赵官家的忌讳。 在发现金军有可能比历史上提前撤离后,这位京东两路宣扶居然是连招呼都不惜得打一声,带着全军从河北、京畿交界处忽然就折向了汴京方向。在确认金军的确全军北渡暂无南归之意后,更是果断南下,轻易克复汴京。 这种举动若是放在靖康之前,堪称跋扈! 简直是在给大宋的文官集团手里塞刀子,私自调兵,便是不说谋反,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妥妥是跑不了!就算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如西军将门,养寇自重已是极限,哪里还敢做出这等举动。 ——可如今国势危急,偏偏赵官家和整个文官集团却连跨过淮水的能力都没有,那位终日嚷嚷着要克复汴京的李纲,听闻汴京克复,怕是还会死保他一程,让多疑又有些怯懦的赵官家不要现在就将他召回去……毕竟,若以战果而论,他光是淮水一战,便已经登天。 至于赵官家想用一个妹妹拴住自己的兵权?不好意思,先将战线推进到京东路再说吧! “顾节度,老夫与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对那位赵官家来说,你我这样拥兵在外的节帅,明面上是长城之靠,暗地里都是肘腋之患!”宗泽看见顾渊半天默然不语,还以为他舍不得自己这从龙功臣的地位,于是只是摇头:“是……老夫也知东平府拥立之事,你顾渊是从龙功臣没错,可却是个毫无根基的从龙功臣!官家信你、用你,称你为他的‘腰胆’,无非是因为你在朝中毫无根基,只能倚仗官家! 而官家要的——无非你领一支强军在外,震慑他身旁御营诸将。不然,你以为为何官家会把自己妹妹派过来监军?咱们这位官家,帝王心术可是无师自通! 顾节度英雄盖世,当知白起、韩信下场……” 顾渊听到此时,终于相信这位老帅不顾身子,轻骑疾行,也许是真的截获了城中那些伪楚朝臣的弹劾折子,怕自己闹出更大乱子。想到这,他再度拱手致意,这一次却带上了十二分的恳切:“宗帅真乃国士也!渊在这里,谢过宗帅提点……” 而宗泽则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客套:“我知节度所为,无非是想针砭二圣,再为自己揽一些声望民心。只是以节度的前程,将来早晚是要入西府的,以后与这位官家相处,还是谨慎自己言行,不要太过飞扬激烈的好!” “这我倒是知道,只是一时激愤,情难自已……” “一时激愤?情难自已?”宗泽听到这处,难得地带上一抹笑意,不过却也只是笑笑,没有往下继续说下去,反而主动挑开了话头:“还有一事,老夫需要你与我一句痛快话,汴京克复,胜捷军该回京东路了吧?这京东两路,你顾节度是要守,还是要弃!” 顾渊见他有此一问,笑道:“宗帅难道不是要复两河么?如何此时反倒问我守不守京东两路?” “两河为金人鲸吞已久,哪有那么容易便能克复?”宗泽答道,“欲复两河,非旦夕之功。须发至少十万精锐战兵,与女真主力会战得胜,方可成事……而这十万精锐战兵从何而来? 没有两淮与江南,没有巴蜀、荆襄甚至于岭南的财赋,没有倾国之力、三五载光阴,又如何养得起来? 可京东路却是不一样的——那里如今只有金人一支偏师盘踞与刘洪道拉锯,胜捷军席卷而至,想胜不难。若说守,倒是可以守住……可那里,却也在女真兵锋之下,有如鸡肋。” “我明白宗帅意思……京东两路,并无太多名山大川阻隔,当不得金人雷霆一击。但这毕竟也算我汉家江山,如何能不经一战,便拱手让与金贼?”顾渊沉吟片刻,拔出刀来,就在帐中沙地上,草草勾勒出一副宋金之间的态势图来,“宗帅请看,如今我朝军势,已日渐明晰。官家行在,安顿于扬州,御营诸军沿淮河戍守,若是以军阵而论,淮-扬一线便是我大宋的中军。 如今汴京虽然残破,可好歹是能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运河水路依然畅通,若说做转运天下财富的城池确实有些勉强,可当做一处战守之地,支撑之点,却足可胜任,这便是我大宋左军;除此之外,便是京东路,这里此番未遭多少兵祸战火,尤其是青州、胶州,是天然良港,商路通畅,作为右翼支点是再合适不过。M.. 两翼齐飞的战略态势已成,如若金军在今年秋末冬初再度南下,直驱扬州,则京畿与京东互为两翼,威胁金兵侧背。我若是金军领军之人,又有淮水之败的前车之鉴,自然不敢再度做这般奔袭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