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京东路大胜的消息传到更南面一些的杭州府的时候又晚上了两天。 靖康之难以来,这个繁华帝国的邮驿体系几乎瘫痪,北面的顾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应军报还是爱使用传骑,所以也没有急于重建那些驿站。所以目前,对于北方战事的把控,除了扬州行在之外,其他地区基本上还是靠客商或者往来调动的官员口口相传。 不知是不是这江南之地,天生精明的商贾之家,人们对于这等消息是再敏感不过——前些日子听闻完颜兀术逼近淮水,一众人等纷纷跑去各大钱庄将银票兑成金银铜钱,收拾细软准备跑路。挤兑风潮将城中不少中小钱庄直接击垮,就连有意放出这消息,想趁着这等利空抄底一波底价抛售资产的江南曾家都差点没抗住。 至于这杭州城里另一钱庄大户——顾家那位二姐,则干脆黑着脸以清账为名关停钱庄生意,任凭那些挤兑人潮如何冲击就是死咬着不松口,一直到淮水大捷的消息传来,方才借着自家三郎的势,重新开门迎客。 而那个时候,那些大户谁还看不明白如今这朝中局势——顾渊既然获封侯爵之位,这杭州府顾家自此之后怕是也水涨船高,有顾侯爷做保的钱庄更是拥有天然的信誉。尤其是他和十九帝姬那些风花雪月这时候甚至都被编排进了说书人的话本中去,更是连带着顾家地位在杭州府中都水涨船高。 平日里生意上往来的朋友就不必说了,就连杭州知府甚至都自己抽空过来向顾老爷子讨了一口茶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既然顾侯爷靠着战场上的军功得势,那么也希望日后顾老爷子能够让那位儿子照拂他们这些本地官员僚佐一二。 至于本地那些书生,尤其是自幼便与顾渊认识的那一批,更是陷入了某种侠气和狂醉的氛围之中,终日在风波亭饮酒集会,慷慨激昂地讨论如何西灭西夏、北逐金人…… 不过这些读书人吟诗作赋可以,壮怀激烈也能借着酒气拼一拼,可若轮到兵学实操的东西上,就大都流于形式,最多只是说一句尽发三路大军。至于何人统帅、何人领军——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顾渊不出,奈苍生何! 对于他们来说,顾渊可以说是一个身旁实实在在能碰触得到的英雄人物!是他们杭州府这些为人看不清的公子书生之中走出去的活的传奇! 尤其是当昨日一条从扬州南下的快船又带来了顾节度逼降耶律马五的消息,整个杭州府都快因为这消息沸腾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官府商铺全挂上了红色灯笼——这座城市,便是上元节时都不见有这般热闹! 可是在这样的喜悦之中,杭州顾府却保持了一种极为反常的冷静——他们紧锁着乌沉沉的大门,闭门谢客。那位据说已经掌握了顾家大权的二姐在府门外迎来送往了一整天,总算是将各色前来贺喜的牛鬼蛇神全部挡了回去,而后方才进到自家的府邸之中,靠在门上缓缓地出了口气。 一位长得小家碧玉的丫鬟伶俐地凑了上来,手脚麻利地给她递上一捧热茶,可嘴上却也丝毫没有闲着:“二姐……为何不让他们进来拜贺啊?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机会,刚刚大公子和老爷听说是你把人全拦在了外面,可是在中庭发了好大的脾气,连茶具都砸了。” 而那靠在门上的女子,自然是杭州顾家的二女儿顾瑾了…… 她披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长衫之下是黑色的衣裙,上面用细细的金线绣着鸢鸟的图样,这一身穿戴,素雅中又带着威严,说起来也不大像是未出嫁的小姐,倒像是那些心向青灯古佛的诰命夫人。 “光耀门楣?”她看着自己面前那有点聪明,但却显然不太够用的小丫鬟,冷笑了一下,“这些人不过是看着如今咱们顾家三郎水涨船高,就想着过来攀一下交情,看看以后能否跟着鸡犬升天……可若是哪天咱们顾家遭遇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可也是最早做猢狲散的一拨人。.. “——咱们顾家,如今已经走上了一条凶险的不归路,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能共进退的盟友,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而不是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顾瑾说着看了看自己的丫鬟,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你又瞎打听这些做什么,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回去替我把房里的账理清楚?” 可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内院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喝骂:“混账!” 丫鬟回头一看,只看见是顾家的老家主在大公子的搀扶之下怒气冲冲地从内院走了出来,他们二人明显的面色不善,显然今天这场谈话很难善终了。 “二姐……”她求救似的看向这位顾家的女当家。 “唉……忙你的去吧,瞧你这胆小模样——把茶给我留下。”顾瑾自然不会难为一位丫鬟,摆了摆手便放她离开,而后托着茶杯慢条斯理地闻了闻,茶香沁脾,确实是明前下来的新茶。 “顾瑾!你为什么不放那些人入府拜贺?你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