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士?” 至此,赵构方才看明白了——这位汪伯彦,弯弯绕绕了这么久,又是慷慨陈词,又是发起同李纲的争论,无非就是想要引出这位南归之人。让他在自己面前抛头露面一下,保举他个前程。这倒是将他的兴致也给勾了起来,只想看看这位秦学士究竟有何不同,能让一朝相公亲自举荐。 “你且上前来。” 想到这,赵构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胡须修剪得工整,面容上看去倒很有几分丰神俊朗的名臣风范,看上去与站在这偏殿之中的朝臣无二。想来,汪伯彦将他带来此地,还是刻意提点一番了的。 那位青衫文士,眼见着官家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于是忙不迭地上前,拱手而对:“罪臣秦桧,拜见官家!” “秦桧?” 赵构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声,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人颇有些印象:“我听说过你,汴京城破之前,你是与孙相公一道要组织汴京百姓拼死巷战的,只是没想到最后是皇兄下旨降了金人……那之后呢?金人可有留难于你?” 他的声音和气,又带着些上位者的威严,这样问出来无非是想要勉励两句这等南归的臣子,在他面前做怀柔状。 却没想到这位小秦学士听见官家有此一问,居然顺势就跪了下去,跟着便是痛哭涕零:“官家!罪臣身在金营,心却无时无刻不念想着咱们大宋!!罪臣只恨当日未能与城同殉,被捉去金营,受此亡国之辱!至于官家所说留难之事……与这破碎山河相比,罪臣所受之苦又如何能及官家心中煎熬之万一。” 他说着抬起头,脸上已经满身泪痕:“罪臣原本被完颜宗翰掳走,后来在燕京——啊不,燕山府,被宗翰送给了完颜挞赖,后来又被完颜宗望要了过去……许我参议军事机要。四月之时,完颜宗望病死,完颜宗弼便继续许我参议军事机要!一直到半月之前,方才找到机会,杀了监视我的金兵,这才逃了回来!官家、官家,罪臣虽未能以死明志,可我心向大宋,日月可鉴!” “小秦学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官家并没有怀疑你对大宋忠心,若是有疑,又怎么能许你来此,一睹天颜?”汪伯彦见状在一旁苦苦劝慰,而秦桧却依然跪在地上,发疯似地以头触地,不多时便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他戏演到这一层,也逼得赵构不得不站起来表态:“秦学士历经艰险,归我大宋——忠勇之心,天地可鉴!我来日是必将有大用的,又如何会疑什么?” 赵构说着将他扶起来,故作姿态地替他掸了掸身上尘土,而后叹了口气说道:“向使天下英雄,皆如秦学士,我又何愁女真不破?” 事实上,此时的扬州城中,陆陆续续从汴京、从河北、从京东诸路络绎而来的官员实在是不少,这些从北方战乱之地南来之人——有的是躲避战乱、有的则是想来这建炎新朝,想着看能否搏一个出身。 不过,这些人物,能被带到官家御前的实在太少太少——尤其这位秦学士,在之前颇有贤名,对于夹袋之中人才凋零的赵构来说,倒的确是个难得可用之人。 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南归之人,与顾渊、宗泽这些方面重将也清清白白。 高层的官场争夺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虽然看上去是汪相引荐进来,可只要他赵官家出手,恩威并施一番,自然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也无所谓要支持哪一方!赵构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用他,而显然,汪伯彦也是赌对了官家的这层心思。 李纲袖手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偏厅之中君臣几人乱做一团的表演。 他自然也看出这位汪相心底的那点算盘心思——眼看着李纲愈发强势,同呂颐浩那老学究走得越来越近,甚至连官家也被他们所钳制,不甘心在政争之中失败,索性暂时拉拢这样一个潜在的盟友。 而扬州行在其他的政治人物,比如那位茂德帝姬、比如淮水大营的张俊、亦或者更远一些的顾渊与宗泽,这些人或者在观望、或者在暗中,各种暗流依然死死地纠缠一处,远远未到要平息的时候。 …… 扬州城中的朝局暗涌,似乎根本无法影响到茂德帝姬之处。 这个大宋如今最尊贵神秘的豪门宅邸,在这等时候却保持了出乎意料的低调。 茂德帝姬自青州归来之后便深居简出,似乎是连官家平日里能见到她都难。 这位赵宋天家的代表人物,虽然还与外界保持着有限的接触,也没有拒绝那些重臣到访,可明里暗里却似乎是想从如今朝局之中抽身出来。 这样的态度惹得人不禁想要多问一句,这位帝姬在北方前线究竟看到了什么,让她竟然对于炙手可热的权力都开始敬而远之?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