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锋线之上,带队抵抗的宋军指挥使已经不知死伤了多少个,就连他们的指挥认旗也被金军砍倒、缴获了四五面!如今,顶在最前领军之人已经是张泰安这样一位统领级别的军将!他带着几十名顾渊亲卫甲士作为阵线支撑点,结成稳固阵势,拼死抵住了金军一轮又一轮疯狂的冲击。 “这些金狗,打起仗来怎地跟疯狗一样……不过那样也好,省得你张爷爷还要追上去砍,在这泥塘里白费许多力气!” ——这自顾渊起兵时起便跟从于他的老兵,一贯的沉默寡言,就连冲杀也难得听他喊一声。今日却在阵中大呼酣战,鼓动军心士气,维持着整个阵势退而不败! 他已在青州安了家,此一战更有豁出性命的理由。 哪怕一个时辰的苦战之后,已经杀得手脚发软,却还固执地钉在阵中——长刀折断便换铜锤、铜锤脱手又从地里抄起一杆长枪刺杀! 金军之中有名的武士儿郎,在他手中死伤怕不得有十几个!周遭顾节度的亲卫甲士见状也是奋起厮杀,涌上来的女真甲士在他们的攒刺之下一排又一排地倒下,惨叫之声响彻整个战场! 可正自激战间,只听得身后一阵混乱,甲士兵卒纷纷大喊:“顾节度上来了!顾节度上来了!” “节度怎么上来了?” 战阵之上,张泰安稍一分神,前方就是一杆铁枪如毒龙般探过来,他在最后一刻方才惊觉,本能地使枪一格,枪锋被拨偏,扎在甲胄之上并没有透甲,可那冷狠一击依然让他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脚下腿软,便跪倒在地。 他周围卫护甲士见状,发疯似地向前压上,几个亲卫七手八脚地将他给抢了回来,而剩下的人几乎是以命换命,将当面一整排突入的女真甲士给砍翻在鲜血与泥泞中! “放开老子!老子又没死!” 张泰安大吼大叫,在身旁甲士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他满身重扎都已残破不堪,一侧的铁披膊的绑带也断了好几根,这时只剩一根勉强挂在身上——鲜血不断从甲胄裂口处涌出,眨眼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干净,刚刚使的那杆长枪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只得从地上又抄起一把满是缺口的刀。 他看了看身后那面帅旗,又盯着看上去只剩下单薄一排的金军,喝了一声:“杀金狗!” ——两军阵列再度卷涌,如同怒潮! 宋军鼓足余勇,当面金军攻势也是强弩之末,只一次碰撞,双方又在阵前丢下了几百具残破尸首。最后,虽然宋军又被向后推着退了十几步,可金军最后一点攻击兵力却被消耗殆尽。 张泰安这等战阵上厮杀出来的悍卒,见状狠狠啐了一口血沫,而后挥刀带队,逆军冲杀!金军刚刚攻势耗尽,哪里料到宋军之中居然还有这等悍将,措手不及被搅得乱作一团! 原本锐利的锋矢被这等反冲锋一击,也变得散乱起来!双方中军核心,上万重甲战兵,兵刃甲胄剧烈地对撞一处!瓢泼冷雨中、军阵锋面之上,只见鲜血横空飞舞,两族最精悍敢战的男儿厮杀一处。 此时宋军主力步军,近三万人的军阵已经被金军的冲锋打得深深凹陷进去。哪怕阵后和侧翼还有少量弓弩手向着这边以投射火力做了零星支援,可依然无法挽回被金军压垮的事实。 可对顾渊来说——最初所定军略已算是获得了成功! 己方稍弱的中军此时正牵动金军阵势全面突入进来,而左右两翼强军却分别顶住了对方攻势,甚至还需尽力收着力,以免让完颜宗弼提早察觉到异样,将预想中的歼灭战变成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血腥屠杀! 帅旗之下,顾渊手握长刀,腰杆挺得笔直。 开战之后,他在这里指挥调度、稳定军心。看着那些京东儿郎竭尽全力死战,也看着他们在金军冲突之下死伤累累!披甲执锐的儿郎甲士被一队队地送上去,眨眼又凋零殆尽。 这位年轻的节度就在阵后目睹了这种惨烈的牺牲,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忍不住就想要下令!催动左右两军攻势,让如林的刀戟成为囚笼,让现在凶悍无匹的金军一个一个都成为笼中困兽,为他们今日杀戮付出代价! 周围参议眼看着前方阵势越来越薄,也不住地向他进言:“节度,擂鼓发令吧!” 可他又看着那面开始向自己这边缓缓前来的帅旗,终于还是忍住了:“再等一等!等到女真人彻底陷入进来,等他们再也抽不出身!”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令道。 …… 此时此地,他遣出的亲卫统领,硬顶着胸中一口血气,兀自死战不休!那沉默的汉子手中钢刀早已打断,现在正跪在地上,身下压着一员女真甲士,正将那倒霉鬼按在泥里,用带着铁手套的手一拳又一拳地向他未遮护的脸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