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女真大军皆由宗室把持,分为东、西两军。东军承继自太祖完颜阿骨打一脉,经宗望传给宗弼,只是如今两场惨败,实力大损;而西军则为阿骨打旁系,完颜宗翰、希尹自成一体。东、西两军不和,已是天下皆知的秘密,此时放一个实力大损的完颜宗弼回去,他必在金贼朝中掀起风波,以掩盖其前线大败,于我大宋有利无害,此其利二也!” 这一回,偏殿议事群臣倒是没有什么反对声音,赵构见状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一声:“确是如此……那其三呢?” 秦桧听了将头垂得更低,可声音却也愈发沉稳有力:“其三便是_改元以来,顾节度连战连胜,拥强军七万,坐断京东……若是再叫他胜下去……官家!” 他这一席话说得含混却又诛心! 偏殿之中议事的相公臣僚哪一个不是大宋文官体系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物?听得这种近乎是明示的提醒,无不警觉——被靖康以来亡国之祸掩盖了的武臣之防重新被唤醒,他们细细回想一下也发现——此场大胜之后,以顾渊功绩,只能加封郡王加以犒赏……可若是他再胜一场呢? 就算那顾渊感念官家知人识人、念着那所谓“腰胆”情分要为这大宋擎天保驾——可他手下那些只想着升官发财的武臣呢——他们之中是不是已经有某些混不吝的将痞人物,早早便备好了一件黄袍! 大宋立国百余年,文人士大夫血脉最深处的恐惧被秦桧这一句隐晦的暗示再度唤醒,就连最自诩刚正不阿的赵鼎都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责些什么。 这些能在言语之间决定大宋命运走向的相公臣僚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决策。最后还是赵构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累似地说道:“今日便到此吧……剩下事情,就请秦相一力操办。” 听官家如此说,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这位新鲜出炉不过十日的左相秦桧。而这位处在目光焦点之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赵构,似乎是难以置信这位堂堂官家,居然会让自己顶在前,来做这遗臭万年的决策。 “官家!”他横下一条心,决意拉着这位怯懦又爱惜羽毛的官家一道下水,“臣初掌相印,方方面面,恐无法照顾周全,还请官家亲发金牌敕令,宣顾节度南归!” 赵构听到这话,眉头禁不住地紧皱起来。他转过身来,借着摇曳烛火死死盯着这秦桧,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冷冷说道:“就依秦相——金牌敕令,一个时辰发出一块!如若顾渊不退,那么朕也念不得他扶腰做胆的情分,只能以拥扈之罪论处,与他纠葛颇深的江南诸商贾世家也均列为叛逆……这样秦相可满意?” 秦桧听他这样说,只觉冷汗直往外冒,又如何不知这位官家心中有气?只得嗫嚅地回了一声:“臣……这也是为了官家的江山社稷……”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六,夜。 宋尚书左仆射秦桧复信金东路军元帅完颜宗弼,许其和议,以金牌敕令召顾渊回行在。 …… 被剥去甲衣的女真尸首在京东路晴空下划出一道抛物线,如同残破的人偶,坠入金军寨中,引发列阵观战的宋军一阵稀稀落落的欢呼…… 完颜宗弼的残军在青州城下被堵了两日,顾渊也是一点没闲着,恶心兀术的招数频出。女人的衣服如他所说被送进了金营;之前战死的金军尸首,也让工匠现造了两台炮石车慢慢悠悠地抛进营去…… 可那完颜宗弼似乎是铁了心地死守到底,居然忍了这奇耻大辱,让他这些战场流氓招式全都石沉大海。.. 如今,距两军主将那场夜会已过了三日,京东路诸将一个也没有亲临前线,全都聚在大帐之中,一片愁云笼罩在他们头顶…… “——情况有多糟?”顾渊皱着眉,坐在大帐上首,他的面前,同样平摊着一张硕大的军势图。 “完颜宗翰前锋已破兴仁府,赵殿帅麾下兵马开始与金兵交战……”上前汇报的照例还是韩世忠,这位胜捷军第一将面对金军这等多路压进,同样没有任何办法,“不过,济州那些守军……战力着实有限,城池也不怎么坚固,仓促之间,赵殿帅怕是也难以久守。” 舆图之上,只见朱笔画出两道巨大的红色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向他们固守的京东路而来。一条自北向南,如今还被张荣死死挡在济南府前。可另外那路却势如破竹,连克兴仁府、广济军,自西南向东北,如一柄尖刀,刺入京东路的软肋。 “六天……六百里,完颜宗翰倒不愧为女真一代名将。”顾渊瞥了一眼军略图,又扫视了一眼麾下诸将,无奈苦笑一声,“你们以为如何?” “节度……这完颜宗翰,原本怕是打着趁咱们与兀术在京东路大战的主意,击穿淮水防线、兵临扬州,来一场搜山检海!至于现在,我们却无从判断他向济州的攻势,是为了与金东路军合军一处,吃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