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中,秦桧一身大红官袍,将自己璞头随手扔到一处,便带上汪伯彦还有几个参政知事在自己府邸中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这府邸,原本门庭若市,气度森严。初立之时,来此寻门路的官吏们络绎不绝,却不想这样的日子根本没有享受几日,便是接二连三的兵乱——进而顾渊自北而归,奉天子以令不臣,将他们这些掌权文臣全部无情扫到一旁。 每每想到这一处,他秦桧便会无奈感慨。只觉在那位顾枢相的威风煞气面前,自己所有心机攻防都变得无力又可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事情却被顾渊轻描淡写的挥挥手就化作过眼云烟。 ——平心而论,这位顾节度邀买人心的手段还是别具一格的。 他对于官僚士绅算不上友好,似乎也不在乎他们的支持;可对于那些农民、商人、学子、武人却摆出了几乎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低姿态——原来建炎朝廷为了战争而增添无数名目的捐输都被他一概取消,取而代之以精简后的农商税来释放民生。 与此同时,江南五大钱庄联合作保的官债也开始被他大规模向江南诸路投放。朝廷以市舶司未来二十年的关税进行抵押、甚至还压上了某些诸如燕云、辽东马匹贩卖特权这等荒唐权益,只为了拉那些手中大笔现钱的商家下水,一道盘活这同江山一样残破得摇摇欲坠的大宋金融体系…… 仅仅是第一期,他们便一气发行了近千万贯长期官债! 这一数字几乎是宋辽岁币的十倍! 对于身居高位执行改革的顾渊和那些两浙路为主的商家来说,这是一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道路。可他们也敏锐的意识到,只要操作得当,这顾枢相发明的“银行体系”将如一只貔貅巨兽,将藏于民间的财富彻底盘活,为来日北伐供应充分的财政支撑!他们也不用再去费劲地打理那么多利润微薄的产业,直接做这以钱生钱的生意难道不是更加惬意? 更何况,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大宋,眼见着权力中心刚刚进行过一轮激烈洗牌,他们这些被打上了顾渊烙印的商人们,难道还有选择的权力不成? 可对底层平民来说,这些举措却意味着旧时代的影子正随着那些苛捐杂税一起逝去。他们无不充满希望地迎接朝廷许诺给他们的那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 秦桧府邸外,自然不敢再挂那气派的相府牌匾。虽然已经早春三月,可院落无人用心打理,多少还是有些衰草离披的萧颓。 他领着汪伯彦等人,走到石桌前,沉沉叹道:“这顾枢相,以刀兵财富为后盾,放韩、岳、刘等将出去剿匪,自己坐镇临安,当真是水泼不进的安排!如今咱们与他虽还保有着表面上的和气,可前日他殿上杀万俟卨的手段实在太过酷烈!我誓为万公复此仇!与此屠夫不共戴天!” 可汪伯彦却谨小慎微地缩着脖子,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害怕。 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稍微大点声,便会被外面听了去:“秦相公……小心隔墙有耳啊!那虞允文的间军司、茂德帝姬的皇城司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就不怕你府中哪个随从早被收买,再给你如万公那般整出个‘莫须有’的罪名么!” “莫须有?天日昭昭!他顾渊何敢如此行事?若是将咱们这些文臣都得罪光了,他打算靠什么来治国?靠他手下那些只会打仗的武夫么?还是靠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秦桧冷淡一笑。他没有汪伯彦那般谨小慎微,瞥了一眼院落外还在忙碌的佣人,深吸一口气,忽而大声吼道:“间军司的细作对吗?便去向你那走狗主子密报,我秦会之立于天地之间,誓要扶保官家,他顾渊想做篡国逆臣,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一声吼,让外面原本忙碌的佣人一下子都愣住。周围参政知事们也是各个面面相觑一阵,方才又默默低头,沉默不言。 每个人都在盘算着各自心思,反正如今顾枢相府那边水涨船高,外面也四处都是招工的地方。他们跟着这秦相公也只觉干得死气沉沉的,大不了领了这月月钱,出去闯荡一番——实在不行,投军去拼一场功名,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出路! 汪伯彦眼见这位秦相公情绪激动,也只有沉默以对,过了好久,看他心绪总算平静下来,方才喟然叹道:“我知秦相忠义,可天下人知道么? 如今是那顾渊把持着天下喉舌!他雇了一大群落地秀才、文人墨客,每日都去印发那叫什么什么……《临安日报》的邸报!头版还总找些清流名士署名针砭时弊,几乎都是在为他叫好、而指着我们诟病! 秦相、秦相!你以为顾渊为何会留你我在朝中?他这是故意在拿你我来衬他英明神武!在给日后顾氏代宋做筹谋啊!” 秦桧原本就对汪伯彦这个话题很是有些不耐,见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