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十一月初四,大金帝国的战神完颜宗翰领着骑军主力,沿已被肃清干净的京畿路官道,步入了顾渊位于万胜镇的虎穴大营。 这位西路军统帅坐在自己镶金的马鞍上,面色威严凝重。营中上来迎接的军将们以完颜撒离喝为首,一身的甲胄泛着森然杀气。而迂回抄击得手的完颜银术可却不见踪影。 “粘罕!”完颜撒离喝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这位大金宗室亲将此时不过三十余岁,正是一个女真武士的黄金年纪。虎牢、荥水、阳桥、万胜,连战连捷,这时的他似乎又忘了自己过程中的悲惨,找回了作为宗室亲将的傲然气度。即使对着宗翰这般重将,也带着淡然的傲气,不卑不亢。 “撒离喝!如何进展如此之快?顾渊在此究竟布置了多少兵马?”完颜宗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意敲打他的傲气,居然边说边打马从他身旁走过。 而完颜撒离喝见状也赶忙小跑着跟上,一面跑,还一面向粘罕禀告:“好叫粘罕知道!顾渊在此地布置了大约一万兵马,加上溃退下来的残军还有万余,只是军心已然溃了,叫我先锋两个猛安一冲,便垮了下去……我向东追击的兵马昨日是眼睁睁看着顾渊残部退入汴京的……” “残部?”完颜宗翰迟疑了一下,终于停下马来,看向撒离喝,“能确认宋军已被击溃么?岳飞在虎牢关、韩世忠在荥水,宋军抵抗之坚我们女真军兴以来前所未见,这样一支兵马,如何会前后反差如此?” 这位元帅有此一问,其实也并不奇怪。自渡河以来,他们与顾渊的兵马血战月余,之前积累下来的对宋军那点轻慢之心,早已被震惊所取代! 事实上,无论虎牢关还是荥水,金军都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宋军这一年来自上而下的变化,特别是他们砲车与弓弩所展现出的密集远程火力,让这位都元帅都觉得心底发寒! ——宋军,至少是顾渊统御下的这些宋军,已不再是印象之中那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样;他们已是一等一的天下强军! “粘罕……其实这不难想。” 完颜撒离喝也是思忖许久,方才谨慎答道。“顾渊毕竟根基太浅、蹿起又太快!他的起家兵马就只有当年京东路上带回的些许残军,虎牢关上丢了一两万人、荥水至此又丢了三四万,怕是已经拼了个精光! 至于剩下那些,不过些许临时招募的新军,如何是咱们百战儿郎的对手!因而一朝崩溃,也在情理之中……” “一两万、三四万……”完颜宗翰仍旧骑在马上,可手上却不自觉地掰起了手指,“顾渊淮水时大约有六万战兵,照你这般算法,他最多还能有两万精锐……” “是!” 完颜撒离喝大声应道,他一招手,自有亲卫递上一叠收集起来的宋军军报——那些似乎都是从顾渊大营里缴获过来的,有些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焦灼痕迹,显然是撤得匆忙,宋军甚至没来得及销毁这些机密。 完颜宗翰接过来,拿在手上扫了一眼:摧偏军、龙骧军、虎翼军、天武军……只见宋人那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军号在这些军报上被注明损失甚重,有些更是直接名言溃散,想必一时也根本不可能重整起来。可骑在马上,向着东面阴霾的天空张望,望着天空之下那片辽阔的原野,这位都元帅心底却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直觉。 ——那顾渊绝对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中隐藏了一支兵马,宋军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被他击破! 他这般想着,将手里那叠军报皱着眉,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翻完,而后又攥在手里,只是望着撒离喝,沉思不语。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而微妙起来。 过了许久,完颜撒离喝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着:“粘罕可是觉得哪里还有什么不妥?” “没有……”这一次,完颜宗翰倒是很快回答了他,“撒离喝……你说——若韩世忠只是诈败,其实并没有向北溃逃,而是重新集结成强大军势,威胁咱们北翼?若是西面虎牢关并非宋军主力,而只是一支精锐偏师?若是汴京此时也只有少量厢军、甚至那些匪军戍守,其实顾渊一直没露面的大队轻重骑兵正在南面某处等着咱们陷在汴京然后再伺机而动……咱们如今手头力量,可能应付这般局面?” 此时完颜银术可不在身侧,高庆裔也在后面领着主力向这边运动,周遭剩下的也都是资历尚浅的军将,这位大金西路军主帅思来想去也只有与眼前这位商议。 而他这般提醒,原本还带着淡淡傲气的完颜撒离喝也不得不认真思量这样一种可能。 良久,他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口:“粘罕所虑,不无道理!但,太原城下,不也是这般情势?咱们却以太原为磨盘,将宋军野战精锐各个击破。如今易地而处,顾渊要还是那般计划,也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