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十一月初八,未时 雪开始一点点开始变大的时候,天子旌纛出现在汴京城西的万胜门上。大宋帝国那位软弱的皇帝终于被他的“腰胆”半胁迫似地带到了宋金交兵的前线。 可那些蛮勇的金兵依然在弓弩射程外保持着阵势,大声呼喝着从营中拖出些简陋的攻城器具。完颜撒离喝也没有退去,他勒着马,努力张望着落雪下的汴京,就像是一只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犹自不甘地等待着机会。 赵构披着当年东平府被抬上帝位时的那一身金甲,腰间也威风凛凛地拴着佩剑。可哪怕他的手攥着剑柄再紧,在那位引路的顾渊面前,也没有拔剑出鞘的勇气……当年的君臣相知、当年的伐木望贤,在这一刻似乎都成过眼云烟。在他眼里,这冰冷天地间,如今只是一位穷途末路的权臣,要拿自己性命,去做最后一搏! 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这位官家忽然就推开了周遭护持甲士,转身就要向台阶下跑去。 可他刚一转身,便一头撞在张泰安那一身冷硬的铁甲上。而对方只是看着他,纹丝不动。 “官家……”顾渊站在城墙上,侧过半个身子,苦笑,“下雪了……官家还需多留神脚下才是……” 赵构回身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嘴,没有答话。 而顾渊也不在乎,反而是指着城上仍在拼死抵抗的军士,缓缓说道:记得昔年第一次汴京之围,你的兄长也曾金甲佩剑巡,以安守城军士之心。官家作为我大宋中兴之主,负天下之重,自然会比他做得更好才是。” 说着他又皱着眉,言语之间的刻意,流露得已是再明显不过:“一会儿城楼上刀枪无眼,张统领更是需小心卫护官家才是。” 张泰安低沉地应了一声,独臂架着这位一身惹眼金甲的帝王,拾阶而上。 “顾卿……顾卿究竟何意?若是想要这皇位,我禅于顾卿便是,何必……何必如此!”赵构这时候几乎已经瘫软下去,若不是张泰安撑着,怕是半步也走不动! 可顾渊丝毫不管这些,他当着宗泽、马扩这些守臣的面,从张泰安手中接过这位官家,近乎粗暴地将这一国之君给拉到城头,让他那一身明晃晃的金甲出现在金人的视野中,让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等扑面而来的厮杀! “何意?不过是想带官家瞧瞧这宋金之间不死不休的战场,瞧瞧咱们汉家儿郎这些年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付出的又是怎样的牺牲!” 顾渊的声音不高,话音锐利,有若刀锋。 血腥喧嚣的战场这时也难得出现了片刻沉寂,雪缓缓落,好似要在汴京四野铺就一层白色长卷。城下死去的金军、宋军尸身层层叠叠,还有尚未冻结的血在薄薄的白雪间蔓延开来,形成一处血洼…… 赵构见了为之一惊,本能地后退,却又被顾渊扶住了。 “何以……” 赵构瞧着,忽然放弃了挣扎,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顾渊。 “何以惨烈至此!” “惨烈?”顾渊的声音还是冰冷冷的,“……不过是一场序战,金军伤亡数百,我军伤亡数十,相比这场战争实在微不足道…… 官家可知,虎牢关上,呼延通死守十四日,战至最后一人一剑!城关崩颓,血流漂橹,九千儿郎星流云散,那又是何等的惨烈! 官家可知,即墨城中,刘洪道一千白发兵苦撑七日,孤军孤城,死战不降,那又是何等的惨烈!便是在青州、在淮水,那些所谓的大胜,也是咱们儿郎甲士豁出自己性命一刀一剑挣来的! 惨烈?官家一直是锦衣玉食的天家,即使身处战争之中,却可能还不如璎珞,见过真正修罗场般的战场……” 赵构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而说到这,顾渊也放缓了语气:“官家可还记得当年东平府外,我们二人许下的豪言? 那一日,官家许我一场光弼、子仪的功业;也许这天下收拾余烬、再造山河。 如今两年已过,我想,也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豪言壮志了。” 他说着拔刀出鞘,指着阴霾的天空忽然便是一声虎吼。周遭守军见了,自然也知这位枢相意思,紧跟着发出震天的战呼。 在这样的战呼声中,只见那些原本梭巡不前的金军又开始压进上来,他们前锋尽是盯着大盾的重甲战兵,盾牌下掩护着成队的精锐弓手。 赵构眼看着那些金兵压上,可顾渊在侧揽住了他的胳膊,他此时想退也退不下去,只得细细思量一阵,而后朝着这权臣问道:“顾卿……前线真是诈败?这次……真能打退女真?” “如何不能?官家莫不是真信了那些庸碌文人的鬼话,以为我顾渊一溃千里,他们马上便能拿过来这半壁天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