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世忠所部在雪原狂飙突进,踏雪而来之时,汴京城西,金军大寨外,完颜宗翰亲领的两万女真精锐,正汇同四处搜罗过来的辅兵、杂胡共计四万余人,就在汴京城外旷野上整理着阵列。 他的身后,银术可、高庆裔这些亲信皆已披甲待战,韩世忠的去而复返、汴京城的久攻不下,让这支赫赫威名的灭国之军面对的局势也愈发恶劣起来。 此时,在这些女真贵人们马前,一个蒙兀人正跪在雪上,战战兢兢。 一刻钟前,他狼狈逃回,带回来自北方的确切军报——大量宋军轻骑撕开了这些杂胡骑军与少量女真精锐构成的警戒幕,韩世忠近四万兵马正顶着漫天风雪向此而来! 这位宋军重将,此次完全不复荥水时的犹豫,行军之快、决心之坚只从那蒙兀头目的回报之中就能看得出来。 “……好叫贵人知道——韩世忠已在十里之外!他们根本不理会咱们袭扰,只用骑军将我们冲散,步军排成好大的阵势,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向贵人们所在而来,根本拦不住啊!” 完颜宗翰手中此时骑在马上,鞍前摊着一张汴京城左近舆图。根据那蒙兀头目回报,确定宋军态势。眼见那斥候犹自跪在地上,好像还在等候军令,他却已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他倒也没有难为他什么,反而叫自己亲卫与他热酒、带着他下去暖身子去了…… “如何看?” 将那恼人的东西打发走后,这位大金都元帅仍骑在马上,没有理会麾下其余诸将,只是盯着银术可。 而这位被他所倚重的大将没有半分退意,策马上前,沙哑着声音答道:“……汴京那边,我们战兵、辅兵六万人马已经投入进去,急切之间即打不进去,也根本撤不出来!粘罕——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击破韩世忠部,彻底肃清北线威胁为佳!咱们这边还有精锐两个万户、除却那些不可靠的蒙兀人,渤海、奚人、还有北地汉儿辅兵也有相当战力,此时向北迎击,未必便怕了他韩世忠去!” 可即便他这么说,完颜宗翰却还是举棋不定:“……韩世忠所部,大量的弓弩、重甲,若论精锐,当冠绝宋人。咱们女真儿郎,所擅重骑折冲,可在这大雪里只能发挥出六七成威力……若是、若是韩世忠荥水一路并非切实溃退,此一番当是苦战!” “粘罕,何须犹豫?”银术可这时已按捺不住心底焦虑,急迫说道,“雪地对上重甲步军,折冲不利,咱们便让儿郎下马步战!硬碰硬地也能将韩世忠打垮!若是战不利,也无须担心什么,只消抵挡宋军几个时辰,待撒离喝破了内城、捉了宋人皇帝便是!咱们也只差这几个时辰而已!” 但,即便他将如今态势陈述得如此清晰,当面的完颜宗翰却还是沉吟着没有立即首肯! 不知为何,这员女真西路军的统军大帅,此时哪怕手中还握着他们女真一族中最精锐的二十二个猛安,却已然是心力憔瘁!只如一头不安的老狼一样,敏感而又焦虑。 ——宋军正在风雪之中逼近,他能闻的出来…… 可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却仿佛被遮挡于迷雾中!一时间,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选,方能获得命运的垂青! 沉吟片刻,他忽然转头望向身后,压低声音问道:“南线侦骑全部回来吗?确认全线不见宋军踪影?” “没有……卢馆还未有人回报……”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高庆裔。 他立于他身侧,仿佛是被自家主帅的情绪影响,不住地再向北、向南张望着:“可是粘罕!北面确认有韩世忠大军!距此不足十里!咱们不能再犹豫了——某觉得银术可说得是!当趁韩世忠立足未稳,急击宋军!” “是啊,韩世忠只有十里……”眼见着自己手下皆认为当北上主动迎击,完颜宗翰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吹走他手中那张舆图…… 他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的神思都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重重雪幕之后,仿佛是顾渊那只狐狸正咧着嘴、露着尖牙利齿,嘲笑着他的愚蠢与失败! 想到这,他紧攥着刀柄,冰冷地朝着周遭下令:“卢馆肯定有问题……再拨轻骑!沿那个方向搜索!一路向南——直到发现宋军踪迹!” “是!”他的身旁自有军将领命而去。 而后,他先是瞧了瞧银术可,又瞧了瞧高庆裔,缓缓开口:“卢馆距此六十余里……便是宋人有援军,也急切难至!叫重骑下马,准备野战破敌!”